伊甸湖區位于流光城的北面,距離貨運區還有些路程,像是衛城山區的後花園。
伊麗莎白在這裏長大,以前一直視這區爲自己的家,但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這裏了。
昨晚她在壽惠街魚塘買酒,而今天早上,她帶着團隊幾個人乘商務車駛進這個風景優美之地,爲了參加一場高爾夫球杯賽,爲了那300萬的冠軍獎金。
朱蒂、绫子和小美,都是第一次踏足伊甸湖區。
在這座城市,普通人還能去花園區、中心區逛逛,竄上衛城山區的山頂看夜景也不稀奇,但伊甸湖區周邊總是戒備森嚴,沒有通行證根本無法接近。
就在駛向目的地的這路上,朱蒂透過車窗看到與街頭、荒野都截然不同的風景。
她在荒野那麽久,卻從來沒有見過那樣茂密、蔥郁的草木,即使當下是步入冬季的時節,這裏也似乎毫不受什麽影響,生态森林依然青翠茫茫。
而在拳區長大的绫子,一直看到的都是各種烏煙瘴氣、粗魯血腥,是各種武器與拳頭,而此時,她有點看怔了。
她本以爲花園區就夠好的了,最大的心願就是憑自己的努力住進花園區。
然而,她很确定,花園區沒有這樣的景色,更沒有那個大湖。
商務車駛進了一段環湖的公路,伊甸湖就在路邊的欄杆之外,淡藍的湖水都不能用清澈來形容了,宛如真是天堂的湖水,水面波光鱗鱗,遠處山影隐入朦胧的霧氣中。
就在沿湖的道路邊,有些達官貴人住的獨棟小房屋,也有更大的莊園。
在城寨區長大的小美也在看着,這些房屋都那麽寬敞,樣式與裝潢都那麽典雅。
她們都看到一群小孩子蹬着自行車溜過,每個孩子都衣着得體、精神十足,歡笑地在沿湖自行車道上追逐着。
而在湖中,有各種大小不一的遊艇悠然漂在湖面上,隔着很遠,并不擁擠。
那些遊艇的甲闆上有着些富貴人影,以及一些型男和靓麗女郎的身影,他們倚着遊艇邊上,喝紅酒的,釣魚的,笑談的,嬉鬧的。
如同一幅優美的古典油畫,一幅不屬于流光城的自然風景。
“我小時候就在這裏長大。”伊麗莎白輕聲,也在望着那群騎自行車的小孩子,仿佛從中看到了自己,“有那麽一些年,我還以爲到處都是這樣。”
“後來……”她沉吟着,脫離童年後,她就知道這座城市有着很多不同的世界。
隻是那時候,她以爲一切還有秩序,“有些事情總得親眼見過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親身經曆,對于她是這樣,對于朱蒂、绫子、小美也是這樣。
一個在伊甸湖邊長大的财團大小姐,一個在花園區培育院長大的銀行孩子,一個在拳區街頭長大的幫派街狗,還有一個在城寨區天台長大的城寨狗。
其實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在,她們之間都有很多不同、不解,乃至隔閡。
哪樣才是流光城的真實呢?
伊麗莎白心有感觸,車内沒人能給她答案,或許都真實,就這麽一座混亂的城市。
但朱蒂有一種想法,難以抑止的想法,“爲銀行而負傷的人,應該在這裏休養的。”
如果在養傷期可以面對着這樣的自然風光,那傷勢也會更容易好起來吧。
隻是,他們做了那麽多貢獻,乃至付出自己的性命,爲什麽連踏入這裏都不行……
“不是應該誰住伊甸湖區。”伊麗莎白說,“是其它地方也要變成伊甸湖區。”
可能嗎,不知道,總得試試吧。
她今天不是來感懷的,而就是沖着那三百萬獎金。
昨晚從魚塘買的一壇進補酒就花掉三萬,她不能隻花錢不賺錢,必須開源,這些有錢佬搞的賽事獎金就是其中一種路子。
這場高爾夫球賽限定二程序者内參加。
伊麗莎白已經是二程序者特級,而且從小有打高爾夫。
再者,參加賽事的一般都是有錢佬的球手,像她這樣親自下場的基本沒有,這會影響對手的狀态,她赢下的機會很大。
紅發莉茲才不管什麽下不下場,這三百萬可以給很多孩子添上冬衣,讓紅雨之家的倉庫變得更多,把調查團的規模做得更大。這些錢,必須拿下。
而那壇進補酒,現在放在紅雨之家,她昨晚拿回去就開了,讓朱蒂每晚睡前喝上一小杯。
今天早上,朱蒂說沒什麽效果,睡似乎是睡得好了一點,但神經還是那樣子。
隻是老範說的這酒本來就沒有治療作用,而是“調理”的功效,凡是調理就不是能迅速見效的。伊麗莎白本着這種想法,讓朱蒂持之以恒吧。
現在她的安保團隊拉起來了,銀行沒有意見,隻是這些神經受損的人員實力大降是個事實。如果她能秘密地使他們的神經好起來……
關于“神經治療,制食奇人,天禀者”,在上幾次聯系中,大師都沒有什麽分享。
伊麗莎白不太清楚原因,分享者的理念不在于講情報價值,價值與分享是相違的。
可能是她的分享量還不夠,之前都隻是一直在跟進關于荒野的動态。
今晚是約定的又一個聯系日子,她想再問問大師,其他分享者有什麽情報需要吧。
一路上,車外風景是各種的優美,連路燈也不是街頭的霓虹風格。
商務車駛過一個小鎮的時候,朱蒂她們看到了更多,這個小鎮簡直是自然、藝術與高科技的結合,道路整潔,路人們衣冠楚楚。
建築的牆壁上沒有色彩斑斓而混搭的塗鴉,有的是或前衛或複古的藝術線條。
騎自行車的孩子更多了,還有成群剛從附近棒球場揮汗回來的青少年。
車子又經過了一間學校,裏面的建築群既矮低又寬敞,讓人看着就感覺舒服,也是樹木成林,正不在上課,學生們的身影來來往往,一眼望去全是幹淨漂亮的面孔。
他們又經過一個寵物公園,所謂的寵物公園就是讓人溜狗的地方,木栅欄圍着一大片打理平坦的草地,各種毛發也被打理得光鮮的狗狗歡樂地奔跑。狗主們就三三兩兩站在栅欄旁邊,笑談着什麽。
他們又經過一個天然牧場,看到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騎着小馬在奔跑玩耍。
孩子們一身飒爽的黑白色馬術服,戴着馬術頭盔,都是這座城市的真正未來。
漸漸地,朱蒂從車窗外收回目光,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看,不知爲何心痛如絞。
這明明都是荒野機動特遣隊的守護成果,這就是她追求着的紀元秩序……那些車外畫面不正是紀元秩序的最好體現嗎,與荒野和街頭都不同。
但這些畫面裏,爲什麽沒有朱麗,也沒有朱蒂,也沒有賀蘭、阿瑞瑪他們。
绫子已經看呆了,從來見過這麽多的草地,不管讓狗跑還是讓人跑的都是。
隻是很快,剛才的就都不算什麽了。
商務車到達此行的伊甸高爾夫球場,一行人從停車場下了車,走進球場裏,除了伊麗莎白,她們這才見識到什麽叫巨型草坪。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綠地,一些樹木在泛黃落葉,還有遠處那片清藍的湖水。
這一切都如夢如幻,如同是天下最美麗的景象,又如同是天下最荒誕的景象。
拳區那破敗血腥的街道,城寨區那擁擠不堪不見陽光的危樓,歌舞伎町那霓虹閃爍的雨夜街頭,骨血區那破舊棄置的廢墟,河鄉區那惡臭不堪的黑色河道,爛泥塘那漫天垃圾的垃圾山,荒野那有着無數野草與屍體的荒原……
怎麽會,怎麽在這樣一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一個高爾夫球場。
伊麗莎白沉默着,過去,這些景色總是讓她那麽欣然,讓她感受到生命之美,也激發她對于這個世界種種美好的憧憬與想象。
現在,這些景色讓她哀傷。
她回到家了,沒錯,這個地方就是她的家,她熟悉的、成長的地方。
可是,如果回到家反而感覺自己失去了方向,那又算哪門子的回家呢?
“各位,這裏不屬于我們,我也是。”
伊麗莎白對她們說道,“紅雨之家,可以都屬于我們。”
她已經無家可歸了,伊甸湖不是家,但她又正在創造着一個新的家園。
伊麗莎白大步地向前走去,從侍應生那拿過一支很久沒有擡起過的高爾夫球球杆,她以前的家裏是有很多專屬的球杆,卻沒有帶來,今天就用場地提供的。
這片無際的草坪上,三三兩兩有些人群在聚聊着,等待比賽的開始。
她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有些是曾經的熟面孔,當中有雷擴集團的希德-雷擴。
希德-雷擴一頭燙卷的金發,大寬肩的女式正裝和牛仔褲,戴着太陽帽與白手套。
在希德的周圍,總是會圍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同齡女孩們,有是财團的孩子,有是市政高層的,像警視廳、奧秘局、鐵道局、飛航局等這些機構的高層要員的孩子。
她們一個個都身穿寬肩款的花園風格最新時裝,金色、黑色、棕色的頭發。
隻有伊麗莎白一個紅發。
以前小時候,她和索菲娅一度跟着希德玩,管對方叫希德姐姐,但早已物是人非。
希德-雷擴,超速檔,一個已然老練的食血者,幾乎毫無競争對手的雷擴繼承人。
“莉茲。”希德看到了她,主動打起招呼,“好久沒見了,怎麽今天來了?”
“嗯,我來參賽。”伊麗莎白說道,又注意到希德身邊的一個中等身形的平頭男人,頓感一種莫名的古怪,像看到幽靈女時的感覺,但這個不一樣,很不一樣。
“我來介紹一下。”希德示意了下,“這位叫讀心男,天禀者,他能反制女宿。”
女宿,第十一宮,被認爲将是一個萬物複蘇的未來紀元,主職是演員系。
伊麗莎白藍眸微凝,讀心男?讀心天禀?
讀心程序一直停留在傳說的層面,被認爲是醫生系心理醫生方向的一種可能,但沒有出現過,以她的認知是這樣。
而對面那個天禀者男人,墨鏡遮掩着他一半平靜的面容,看上去長相普通。
“不用這種眼神,這是天禀者,讀心人隻對演員起效。”希德笑道,“所有演員的面具,都會被讀心人識破,他們就是有這種眼力。”
讀心男站在一邊沒說話,雖然沒有像幽靈女那樣冰冷,卻也很沉默。
“我們都得到了自己的天禀者。”希德又說,“每個超速檔都分到一個。你應該也知道了,你哥哥維克得到的是一個反制玩偶的天禀者,叫幽靈女,挺不錯的。”
希德沒說破伊麗莎白沒分到,隻是打量起跟在她身邊的朱蒂等人,似乎饒有興趣。
伊麗莎白早已知道自己與對方不再同路,眼下不過是再次驗證。
剛才希德的語氣,像是在說着一個寵物,一件貨物,一把武器。
天禀者那麽稀罕珍貴,但對于銀行食血者,同樣隻是武器,與朱蒂他們沒有不同。
“對了,你那個慈善機構。”希德又說起另一事,“我覺得挺好的,這個理念能試試,我想給你捐五百萬,錢不多,一點心意,可以嗎。”
伊麗莎白心頭一振,五百萬!但是……這是希德-雷擴,不安什麽好心。
現在紅雨之家接收到的慈善款項,從街頭來的隻有很小一部分,從銀行内部像詹姆斯-阿米克、淺星樂那樣的“次品”和其他特障人那裏來的也有一部分,都不多。
如果從食血者那來,而且一來就是五百萬,這就有點多了……
要是收下希德-雷擴這筆錢,再被對方宣揚一下,街頭怎麽看紅雨之家?
這些食血者,心思都很多,跟他們打交道,不能随便就應承。
可是堂堂五百萬,五百萬……
既能開一些貴酒,買一輛豪車,也能讓上萬個孩子度過寒冬。
“莉茲,你成熟了。”希德不待伊麗莎白說什麽,就哈哈一笑地稱贊說,像回到以前帶着她們一群小女孩一起沖一起玩的時光。
希德環顧了下周圍的姐妹幫成員們,重新介紹地道:“這位伊麗莎白-斯特林,她在做着些很棒的慈善事業,我們都應該支持的。”她們頓時紛紛點頭。
“這錢你是不好要,這樣吧。”希德像想到個主意,“我們好久沒下棋了,等你比賽完了,我們下一盤國際象棋。你赢了我輸你五百萬,我赢了你就再叫我一聲姐姐。”
伊麗莎白停頓了幾秒,才點點頭,“好。”
希德是一個下國際象棋的高手,但她以前也有下,有一定實力。
對方可能在打着主意想讓她難堪,她不在乎,她想抓住這個機會再拿下五百萬。
“那你去吧。”希德微笑說罷,就回頭與一衆姐妹們繼續笑談當季的流行時尚。
伊麗莎白轉身繼續走去,像隻街狗那樣肩扛着高爾夫球杆,走向了草坪賽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