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幹什麽?蘇肆,你敢!本王還有兩位兄弟,他們手中尚有十萬大軍!”
“你們不可以動本王!不可以!隻要你給本王一條生路,本王即刻帶人離開京城再也不歸!”
“蘇肆!”
“你這個瘋子,你不要過來!”
……
衆目睽睽之下,一身華服的蘇信第一次失了态。看着那一步步走向他,手中匕首寒光粼粼的琉璃,他怕了,是真的怕了。
因爲他很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瘋子。
他試圖說服周圍的守備軍去抵擋,可這些人趨利而來無利則退,眼下别說幫他了,竟已隐隐有了倒戈的勢頭。
于是他轉而望向了琉璃,欲用姜茶害死其女的言語說服對方。
不止是他,還有那跟随在他身邊的一衆幕僚,以及蘇昊等人。
誰也沒想到局勢會瞬間颠倒,且颠倒到讓人無法接受的程度。
然而琉璃就是個瘋子,她根本不在乎蘇信說什麽,更不在乎周圍之人如何看。
她就如一頭出籠的猛虎,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向了人群中的蘇信。
蘇信欲提劍防禦,豈料琉璃竟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并硬生生從上面撕下了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慘叫響徹山巅,所有人都瞳孔緊縮的望着這一幕。
他們看着琉璃用匕首挑斷了蘇信的手筋腳筋,而後一口一口一刀一刀的撕裂着這個前一秒還高高在上,似乎手握着在場所有人生死的人。
這一幕太駭人了,以至于蘇昊與一衆幕僚直接跌坐在地,那些請來的高手則迅速後退有了趁亂逃離的征兆。
在鮮血噴湧間,蘇信于彌留之中看向了不遠處的少年帝皇。
他好後悔。
後悔沒在幾年前的雪夜中割斷對方的喉嚨。
他好痛。
好痛。
蘇信不動了,鮮血自琉璃的唇齒間滑落,最終化爲一抹腥甜的笑,讓她有了躍向下一個人的沖動。
然而惡犬之所以是犬,就是因爲它脖子上始終挂着個項圈,項圈上有鏈子,那是主人牢牢牽制它的工具。
失控的惡犬是不需要留下的,萬順比任何人都懂主子的心。
于是在蘇信死去的下一秒,那目露兇光的琉璃也被斬了腰。
同時一陣陣慘叫自人群後方傳來,那是那些跟随蘇昊投靠蘇信,如今卻想逃走的江湖高手。
火光與血光在夜色中交織,在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裏,身爲主導者的蘇肆再未下過一道命令。
他隻是在琉璃動手前回了身,将身後的少女輕輕地揉進了懷裏。用手捂住姜茶的耳朵,他希望她不要看,也不要聽。
血是髒的,污穢的,他一個人沾就好了。
然而姜茶不知道他在做什麽麽?
她知道。
但她還是選擇了閉上眼睛。
如他所願。
随他所想。
月色下,林中死士迅速湧出,殺戮并未因蘇信的死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親信、幕僚、家眷、叛徒……
鮮血嘩啦啦的流,整個山巅好似下起了一場腥甜的暴雨。
黑衣死士封鎖了所有可以離開的路,逼迫着在場所有人将這場好戲看完。
蘇梓淩身後的人群中有人倒頭就吐,臉色慘白如紙,亦有人因爲受不了刺激而哭泣甚至是暈厥。
可是沒有人理會他們,就像他們從不會理會一個傀儡的哭喊與抗拒一樣。
曾幾何時傀儡任由他們擺布,沒有喜,更不允許有怒。
而現在他們才是傀儡,是被蘇肆一手掌控的傀儡。
“蘇肆他……”
蘇成咬牙,他想說些什麽,卻被一旁的蘇梓淩搖頭打斷了。
從他們踏上雲山的那一刻開始,他們跟蘇肆的地位便颠倒了。
又或者說更早……
天真爛漫得過且過?睚眦必報嗜殺成性?究竟哪一個才是對方的真面目呢?
大概是後者吧。
他們現在能做的事隻有一個,那就是等。
夜漸深,陰冷的山風吹拂着滿山血色,翩然落入蘇祈的眸。
重回山巅,他看到的一切深深震撼了他,撼得他心中棋子盡落。
他一直都将蘇墨玦當成他的對手,當成他拿下東陵最大的阻礙。
然而他的棋局亂了,被眼前這橫空出世的蘇肆給打亂了。
猛地咳嗽了好幾聲,他有點接受不了,可他必須接受。
就像面色慘白的白錦溪幾次攥緊白鳳傾,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一樣。
她覺得曾經在她眼中可愛單純,爲了貴妃咬牙也要買鋪子的少年皇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冰冷猙獰睚眦必報的惡魔。
危險、可怖、令人窒息……
“二姐姐,皇上他……”
她想從自家二姐姐那兒尋求一絲安慰,就算安慰她一句她是在做夢也好啊。
可她看到的沒有暖色,隻有白鳳傾比她更加陰沉鐵青的臉色。
何止是危險,白鳳傾覺得撕下面具的蘇肆簡直是極度危險。
作爲一個身經百戰的殺手,她白鳳傾刀尖上舔血血海中來去,她自認是個冷血無情殺人如麻的人……
然而她卻在蘇肆身上察覺到了屍山血海的怨氣,以及嗜殺成性的瘋狂。
這根本就是個瘋子,比起方才的琉璃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鳳傾頭疼了,比起昨日提醒姜茶的時候更加頭疼了。
因爲她發現蘇肆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危險的可不止姜茶一個,而是他們所有人。
好在他們似乎還有時間。
殺戮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姜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回去的,反正她是被蒙着眼睛帶上馬車的。
期間她不是沒想過勸蘇肆停下,因爲她雖看不見,但零零散散的聲響還是能告訴她很多信息。
可她放棄了,因爲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臣服于蘇肆,她可憐那些性命,卻也明白放虎歸山的道理。
反正蘇肆已經答應過她不會殺她在意的那些人了。
行宮的大門緩緩關閉,她終于再次見到了光明。
“蘇昊你打算如何?其父安親王與叔叔恭親王手下可還有十萬兵馬。”
轉身望向身後的少年,姜茶是有心想提醒對方。
就在剛剛她趁亂仔細的梳理了一遍劇情,就如今的局勢來看,她眼前的蘇大反派已經成功頂掉了男女主的主線,成爲了覆滅蘇信的勝利者。
那麽緊接着的整頓朝局與抵禦内亂,是不是也會順理成章的扣到對方頭上?
想想原劇情中的兩王聯軍十日後便會兵臨城下……
與那十萬叛軍相比,京城的兩萬守備軍簡直是土雞瓦狗,更不要說今日還在山上折損不少連兩萬都湊不齊了……
而原劇情中白鳳傾與蘇墨玦是怎麽赢的呢?
當然是靠在雲山上浴血奮戰收攏人心,而後趁着蘇梓淩等人集體撲街代管國事,一手操控了那場戰争啊。
陣前斬首,改革軍隊,再身先士卒外帶主角光環,硬是二萬人以多勝少幹翻了人十萬人。
其中蘇祈與蘇肆似乎也出了點力。
可問題是他們具體是怎麽打的,她看的評論裏也沒寫啊……
因爲其他看書的姐妹們根本不關心這個,爽過了也就去看男女主大婚跳崖,咒罵蘇肆與蘇祈狼狽爲奸去了。
如今男主人沒了,女主日常摸魚,男二不愛女主不會幫着出力,就大反派和她這個惡毒女配頂着?
姜茶覺得這劇情多少有點難了吧……
“你說蘇仁和蘇禮麽?”
擡手爲少女倒上一杯香茶,蘇肆漫不經心的提了兩個名字。
他們不是别人,正是蘇信的兩位好兄弟。
見蘇肆反應過來,姜茶很想跟他提他們隻有十日的時間,後招一定要盡快安排。
可蘇肆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目瞪口呆。
“茶茶放心,我在決定誅殺亂黨蘇信的時候便已經算上了他們。算算時日,他們的腦袋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腦袋已經在路上了?
這句話以光速在姜茶腦子裏飄蕩,久久無法消散。
她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所以正眨巴着大眼睛渴望蘇肆再說一遍。
對于她的要求蘇大反派自然不會拒絕,不僅如此,大反派還十分貼心的跟她講述了自己的心路曆程。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我既已決定拔草,又怎麽可能再給他們留根呢?茶茶,我的人很早前便已經滲透進兩大王府了。”
據蘇肆說,他不僅斬了那兩位王爺的首,還在離開京城那日留下了一批暗部,這些人也将在今夜行動起來。
凡是三大王府的餘孽,今夜都會在京城内消失。
至于那十萬大軍,早在一個月前便已被他的人悄悄潛入,并迅速掌控了兵符。
那些兵雖比守備軍有經驗,但到底沒上過真正的戰場,隻需将他們的将領敲打斬殺,其他人自然便慫了。
因爲他蘇肆又不是外敵,他有一個收複兵權的完美名義。
他是皇帝,是東陵正式登基且在位了一年的皇帝。
效忠于他非但沒有背叛之名,反而還有從龍之功。
如此威逼利誘之下,那十萬大軍早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叛軍之名易得,從龍之功難卻,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會做聰明的選擇。”
行宮大殿明光熠熠,少年單手托腮笑意純良。他将自己的身子壓得很低,一時間竟有種仰望姜茶的感覺。
衣不沾血,兵不血刃,他似乎什麽都沒有做,但姜茶知道他什麽都做了。
所謂的敲打與斬殺裏,肯定伴随着他不願意講的血腥與陰暗,還有他的算計、狠心、瘋狂。
這些是他眼中的污穢,他隻願意自己沾染的污穢。
他想讓姜茶開開心心的活着,不染塵埃,不沾風雪,無憂無慮,就像他那夜在姜府見到的那般單純的對他笑。
那就夠了。
他已經不敢再奢望更多了。
“茶茶,時候不早了,你累麽?”
姜茶還想問些什麽,可她還未開口,蘇肆便已經招來莫清荷示意她該收拾睡覺了。
點了點頭,姜茶懂事的轉了身。
等她從浴池出來的時候霧月已經回來了。
霧月換了新的衣裙,連帶着身上的血腥味也被一并抹去了。作爲一個專業的殺手,這對霧月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
有了她,姜茶也得以了解行宮外的一切。
蘇信的人都被清理掉了,連帶着屍首一起埋入深坑不見天日。
那些追随蘇信的官員個個嗚咽着求饒,說着自己眼瞎心盲不該如此……
“他們皆道自己是良家出生,可自古改朝換代哪兒有不見血不丢命的?若人人都能随意結黨,這天下豈不亂了套了?”
霧月一邊爲自家娘娘梳發,一邊自顧自的說着。
“皇上留下他們的家眷已是寬厚,若是換了别人活該斬草除根的。”
“你說皇上沒有殺他們的家眷?”
姜茶一愣,手中握着的首飾盒都松了松。
“是啊,皆判了發配煙障地充軍,并未屠戮。對了,連王氏也僅滅了兩個男人,其餘女眷除了王夫人外皆沒爲官妓……”
霧月慢慢的說着,姜茶心中的震撼也慢慢的堆積着。
因爲在她的想象中,蘇肆應該把這些人都殺掉的。
睚眦必報、斬草除根、嗜殺成性、一個莫得感情的殺人奪權機器……
這才是蘇肆的設定,也是大反派的根本屬性。
可他今夜居然隻殺了他該殺的人,明明自己也沒有阻止他,更沒有試圖去繼續改變眼前的劇情。
因爲什麽都崩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補了……
“六姐他們呢?淩王成王他們?”
揉了揉眉心,姜茶決定了解更多。
“他們都好好的回去了,還是皇上親自安排人送回去的。不止是他們,還有留下的一衆大人和家眷……”
在霧月的說法中,蘇肆甚至提前安排了醫家待命,以最快的速度爲那些中毒的大臣和守備軍解毒。
如今不僅大臣們在敲打與施恩後對蘇肆感恩戴德,就連蘇梓淩等人也沒再說什麽。他們甚至在走時向蘇肆行了一禮,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歸順?
亦或者是臣服?
至少他們知道在這雲山之上他們已經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但他們肯定不好受吧。
以前是傀儡與主人,如今卻忽然變成了君與臣。這樣的落差常人無法接受,但他們卻不好說。
畢竟他們該明白,蘇肆沒殺了他們已經是念及血脈親情了。
一夜之間,這内亂已久的東陵終究是變了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