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放心,菁菁他法未修,可這控蛇之術卻十分了得。我娘常說啊,若是我再長幾歲,說不得她都要比不上我了。”
密林之中,一綠衣少女笑若蓮花,她目光如水的望着身旁的青年男子,一雙眼瞳中盡是愛慕。
與常人那黑棕色的瞳仁不同,她的瞳仁是墨綠色的。那墨綠并非天然,而像是淬毒過深的後遺症。
正因如此,少女那原本白皙姣好的容顔,都在這樣的瞳仁中變了顔色。
美中帶毒,媚中帶邪,連本該帶着靈氣的眉宇間都多了絲厲色。
她是白菁菁,白骨夫人唯一的也是最最珍愛的,發誓要用一切方法與資源來培養的女兒。
但這個女兒卻生性頑劣好結交江湖朋友,尤其是一些名聲在外的江湖公子。她樂意,也上心。
這不,她此番便是受眼前的安親王府世子蘇昊之托,特意來幫對方收拾人的。
說來她和她娘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爲她與蘇昊交好的緣故。
對方對她甚好,她也甚是喜歡。
“菁菁毒術精妙尤擅禦獸,區區毒蛇豈能不被你玩弄于股掌?夫人說的對,你日後定比她出色。”
蘇昊笑吟吟的蹲在白菁菁身邊,那俊美的臉頰上三分讨好七分哄誘,他可不管白菁菁的未來究竟能不能取代她家娘親,他要的隻是繼續與對方爲此眼下的關系。
所以他誇,就硬誇。
白菁菁喜歡聽什麽,他便卯足了勁兒的說給她聽。
投其所好,如是而已。
這不,聞言的白菁菁頓時面色羞紅。在羞紅的同時,眉宇間還生出了一絲一定要把事情辦好的淩厲。
“世子放心,那引蛇香我昨晚便散播了出去,蛇兒們今日定能找對路徑,給昨日笑話你的宵小之輩們迎頭痛擊。”
“好,好,那就拜托菁菁了。”
蘇昊握住白菁菁纖細的小手,眼底的感激與算計混雜,最後演變成了一絲旁人窺不見的毒辣。
他,蘇昊,堂堂安親王府世子,自幼天賦秉異廣結江湖異士。如今他奉自己父王之命千裏迢迢來到京城,他爲的就是出人頭地,在這京城打下自己的一片名聲。
如今的東陵四分五裂群雄逐鹿,這天下誰沒有野心?
那肅親王府有,他們安親王府照樣兒有。
他就是來做準備工作的。
可惜啊,他一來便遭遇了滑鐵盧。他覺得自己是一隻翺翔九天金鳳凰,豈料昨日竟被一個傀儡皇帝襯成了花孔雀。
這樣的落差太大了,他一時間是接受不了的。
因爲他太驕傲了。
他太自負了。
他覺得他不應該被比下去。
而比被比下去更讓他嫉恨的,是那些膽敢在觀景台上嘲笑他的人。
明明是一群連觀景台都下不去的廢物,憑什麽來嘲笑他這個天之驕子。
所以他決定給這些人一點厲害瞧瞧。
反正他那伯父說他們遲早要死的,今天死還是明天死有什麽區别麽?
蘇昊陰暗的想着。
如果姜茶在這兒,她一定會覺得眼前的蘇昊十分荒誕,甚至會認爲此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又或者說,是這個劇情讓蘇昊的腦子出了問題。
因爲在姜茶記憶中,對方是死在了明日夜宴後的逞能之上。是因爲想跟白鳳傾與蘇墨玦硬碰硬,這才以卵擊石終嘗惡果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春獵觀景台可就熱鬧了。
“蛇!”
“蛇——!”
“啊呀呀,快看,那邊,那邊有蛇,好多,好多蛇啊——!”
……
在一衆夫人小姐及老爺們的驚呼聲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驚恐的看向了周圍。
春獵觀景台地處雲山之巅,周圍郁郁蔥蔥群芳環繞。雖說這台子高,整個是躍出樹林的,可架不住它是修在林中美景之上的啊。
也就說,大家想要登上觀景台,那也是需要穿過一片密林的。
而台子在密林之間,群蛇還未環伺冒頭之前,台上飲酒作樂的衆人自然也無法察覺。
直到此刻,他們終于有了反應。可這反應卻在那一條條花花綠綠的毒蛇面前,化作了驚叫與啞然。
“這兒,這兒怎麽會有蛇呢?這兒不是有老祖宗設置的屏障,說能祛蛇祛毒,讓觀景台上的人高枕無憂麽?怎麽會……”
有年紀稍長的官員咬着牙,面色十分蒼白的說道。
衆所周知,這雲山乃是太祖皇帝獵蛇之處,山中毒蛇毒蟲不勝枚舉。這東陵朝廷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在觀景台周圍設置屏障呢?
據說太祖皇帝登基以後,立刻便命幾位祛毒治蛇的大師前來雲山,大師們在觀景台與後來修繕的各家别院外都設了屏障。
這些屏障是由一些香囊香粉營造的,其配方特殊,卻一直沿用到今。
每次春獵前都有專人負責填補,以确保皇室以及一衆高官們的安全。
多少年了,這些屏障從未失手過。可爲何,爲何今日卻?
很顯然,大家不明白。
他們好些人甚至隻能看着那些毒蛇悍不畏死的爬上來,一條條蠕動着,蜿蜒着,時不時還會仰頭對他們吐露蛇信,似乎随時都可能纏上來啃他們一口似的……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他們竟覺得連方才還清新的山巅空氣,此刻都彌漫上了一絲詭異的腥臭味兒。
就像是下流毒物天生的味道,讓人作嘔的同時又心生恐懼。
“來人!都愣着幹嘛,快,還不快上去斬蛇啊!”
“劉大人,您不是半個武将麽?還有許大人,我記得您曾是千戶出生啊,這區區小蛇哪兒能奈何得了你們啊。”
“哼,讓我來!”
……
一時間,台上婦人孩子的哭鬧聲,有一衆大人的恭維聲,有悍不畏死的老者,也有努力往後縮的年輕後生。
當然,還有那明明是武将出身,此刻卻早已糜爛的不敢上前的大人們。
一個小小的觀景台,竟如一面鏡子般照見了人生百态。
這不,已經有身處中間的貴人們開口,希望身在左邊觀景台上的下等官員們幫忙了。
很快那些下等官員中便有好手應了聲,因爲這是他們爲數不多的攀附權貴的機會。當然,也有好大一部分下等官員選擇了自保,有的是鐵骨铮铮不畏權貴,有的則是單純的膽兒小。
總之,這台上的故事遠比那台下的精彩得多。
至少在姜茶看來便是如此。
很快傷亡便出現了。
那第一批倒下的自然是官員們的家奴與侍衛,那些必須擋在最前面,擋不擋都是個死的人。
毒蛇的撕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們嘴裏的毒。
一旦被咬中,便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症狀。毒不同,病自然也不同。
所以防疫毒蛇的第一要義就是不被咬。
在正常情況下,蛇是不會輕易靠近拿着刀的侍衛們的,因爲這些侍衛有能斬斷它們的武器不說,還個個眼疾手快訓練有素。
随便一個人出手,都能在短時間斬殺或者吓退好幾條毒蛇。
可眼下,這個情況變了。
就像死士一出帝皇色變一般,當這些毒蛇都不再怕死了,面對尖刀都不閃不避了,那麽這些侍衛也慌了。
所以很快有人在纏鬥中被咬中了,而後慢慢倒地抽出不止……
這一幕不止吓壞了後方的老爺夫人們,也同樣吓壞了那些沖在最面前的侍衛與武官。
他們開始情不自禁的後退,想要遠離眼前的危險。
很顯然,如今不是他們吓退了蛇,而是蛇吓退了他們。
“怎麽辦?這麽多蛇,這麽多啊——!”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花花綠綠,還有那在蛇毒中痛苦打滾的侍衛們,所有人都慌了。
有人開始提議用硫磺,可他們發現觀景台上的硫磺不僅不多還不管用。
又有人提議用火燒,可大家看了看眼前的木質觀景台,以及周圍這郁郁蔥蔥的山林。這要是一把火下去,指不定蛇沒燒死,卻把他們都給燒死了呢。
太難了,想要逃生太難了。
都說官場聰明人多,不過是一會兒就有人回過味兒來了。
他們開始說這些蛇是人爲操縱的,是有人存了壞心思要害他們。
要不然,這些蛇怎麽會發了瘋的從四面八方向往台上湧呢?
顯然,這些人的判斷是準确的。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事到如今人都要死了,你就是知道誰要弄死你你也隻能罵他八輩兒祖宗,祝他生兒子沒那啥了啊……
所以還是保命重要。
這不,有一批人便率先反應了過來。我們打不過,不代表我們這兒沒人打得過啊!
與其在這兒自怨自艾,還不如先看看有沒有沒下去獵蛇的高手。
心念一動,這些人立刻環顧四周。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還真有!
觀景台分三段,眼下東面和中間都快要淪陷了,尤其是被毒蛇們重點換照的中間。
中間地盤大,防守的人手又不足,如今一眼看去竟比那左邊的下等官員們還要慘。
都說這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歎那中段觀景台連左邊都比不過,更不要說那右邊了。
“快看右邊,那右邊是安全的!”
不知是誰一聲驚呼,觀景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向右邊掃來。
而他們這才想起來,這觀景台的右邊還有一個他們極不待見的,如今卻宛如他們救命天神的人。
貴妃娘娘,姜茶。
與另外兩波人的狼狽相比,右邊衆人幾乎可以用惬意來形容。
他們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抵禦蛇群,而貴妃娘娘在幹嘛?
她居然在喝茶,在聊天,在聽旁邊兩名兩名絕色少女一一介紹蛇名。
有人給她介紹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公主和小姐在一旁陪笑感慨,一臉驚異表示她們也學到了。
衆人:“……”
若說以貴妃爲首的貴女們悠閑也就罷了,那白家、江家以及慕王府的其他人呢?
一樣兒的悠閑。
因爲一衆姜家侍衛早已圍在了觀景台的四周,手中長劍猶如切瓜砍菜般收割着蛇命,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什麽叫訓練有素?
這就叫。
一時間,盡管毒蛇們橫沖直撞悍不畏死,可沖來沖去别說上觀景台了,剛剛跳起來就被斬得七零八落了。
這樣的差距也太明顯了……
更明顯的是有一名姜家侍衛不小心,被一隻掉落的蛇頭咬了,他都還沒喊痛呢,一旁的莫清荷就已經指揮人把空位補上,并順手遞給他兩瓶藥膏了。
沒錯,就是兩瓶。
而看莫清荷意思,似乎還是讓這名侍衛自己選一瓶。
嗯,選,在神醫白家二小姐和秦王府小醫仙之間選。
沒辦法,人貴妃娘娘一說害怕自家侍衛們受傷,那前一秒還在給她講解蛇類知識的二女,下一秒便一人給她掏出了一瓶藥膏。
嗯,都是醫術高超的美人,都是要好的朋友,兩瓶藥膏還都肯定有用……
用誰的呢?
姜茶表示很爲難。
所以她索性把兩瓶藥膏都收了,然後一起交給了候一旁的莫清荷。
莫清荷是誰?人精兒啊,聰明得緊。
所以她就兩瓶都拿着,她不選,她讓那受傷的侍衛選。
而那侍衛又不知道哪瓶藥膏是誰的,所以他不管抓哪瓶都不會得罪别人。
兩個字,完美。
可問題也就在這兒,這貴妃娘娘應付的也太完美了吧?
這都能悠哉悠哉的喝茶聊天了?怎麽就不來幫幫他們呢?
他們這邊都已經倒了一片兒人了啊……
再這麽下去,他們豈不是都得被毒蛇咬了?
可姜茶似乎一點都沒有要幫他們的意思,甚至連看都不曾看他們這邊一眼。
一時間,這些曾怒罵姜茶橫行霸道嬌縱至極的人又開始了,他們頭頂上紅雲缭繞煞氣逼人,端端是嫉恨姜茶到了極點。
可他們越是罵越是吼,那邊的姜茶便笑得越開心。
她就像看不見他們的怒一般,安安靜靜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好冷血,好無情,直到一些婦人開始哭喊,一些小姐開始哀求,連一些怒罵她的大臣們也開始說軟話。
姜茶終于擡頭了,眼中沒有得意,隻有一絲難言的憐憫。
而與此同時,那躲在密林中的蘇昊與白菁菁也愣了。
他們明明是來害人的,怎麽害着害着忽然成背景闆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