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被清風吹散,春日的暖陽下,雲山郁郁蔥蔥生機勃勃,連原本籠罩山間的薄霧,都在陽光下悄然隐匿。
午膳之後,便是春獵逐鹿了。
衆所周知,鹿與“祿”同音,乃是福祿壽喜、功名利祿中“祿”的象征和代言。無論書裏書書外,都有“逐鹿中原”“群雄逐鹿”“鹿死誰手”等詞語……
“逐鹿”象征着對政權的角逐,甚至有人說:“以鹿喻帝位也。”
總之,“逐鹿”看似是一場狩獵遊戲,可實際上卻是朝廷對權利的追逐。
就像蘇信所想一般,此刻的蘇肆也一邊爲姜茶挑菜,一邊向她解釋着東陵這個持續已久的傳統。
不止是東陵,其實其他三個國家也有類似的活動。
至于這件事姜茶是怎麽知道的,那就不得不提那趁着蘇肆祭天,穿着一身女裝來見她的蕭烨了。
這位“姐姐”那一襲白裙素衣,簡直似雲山上的仙女兒。
說實話,若非他怕被蘇信認出來而戴了面紗,恐怕有不少達官顯貴都會垂涎吧?
當時姜茶還想問呢,你好好一個皇子,未來的西涼皇帝,這特麽一天到晚女裝亂竄真的合适嗎?
她沒問,但蕭烨卻告訴她他就是想來見見她。
那一刻的姜茶有些無語。
“不是,我一個東陵貴妃,你一個西涼皇子,你沒事兒來見我幹什麽?”
她當時便這麽問了。
而蕭烨的回答則讓她歎爲觀止。
“因爲你老不來看我啊。”
點了點頭,姜茶真被他給打敗了。
所以,這就是男人該死的好勝心麽?甯可女裝都要來證明證明自己,表示自己還是值得被重視的?
明白蕭烨的意思之後,姜茶果斷爲他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去找白鳳傾。
因爲原劇情中的蕭烨就是一直被白鳳傾拒絕的,可他犯賤啊,人越是拒絕他越是疼愛越是放不下……
既然如此,請您麻利的滾回原劇情裏可以麽?
然而,她姜茶才剛剛提出白鳳傾很不錯,連那句希望蕭烨考慮一下的話都還沒說完,她耳邊便傳來了三字。
“我拒絕。”
誰?誰拒絕?
側眸一望,她立馬看到了那正面無表情的紅衣少女——白鳳傾。
姜茶:“……”
好吧,于是她隻能把口中的白鳳傾改成白錦溪,巧妙的說自己要說的白三小姐,卻一不小心說成了白二小姐。
對此,一旁的蕭烨不置可否。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隻是不鹹不淡的看了姜茶兩眼,而後别有深意的離開了。
如果隻是這樣還好說,可偏偏這位閣下找她的事兒被剛好被蘇大反派看見了……
沒錯,當她目送蕭烨離開後重新看向祭壇時,她赫然瞧見了少年那燦若星空,實則深不見底的眼神。
明明她也沒幹什麽,卻愣是被他給看愧疚了。
就,就好像被捉了奸一樣……
這不,直到此刻她瞧着面前爲自己夾菜,一邊夾一邊解釋“逐鹿”的蘇肆,心底都還有些發毛呢。
别問,問就是某些人頭頂飄紅流雲翻滾,可表面卻雲淡風輕言笑晏晏。
一邊勾唇,還一邊溫柔的問她“茶茶,你怎麽不吃呀”、“是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麽”、“要不要派人再做些上來”等等……
拜托,看着這樣的你我要是能吃下飯才有鬼了。
姜茶在心底狂翻白眼兒,可表面還是巧笑倩兮的問道:
“阿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沒有啊。”
少年嘴上說着沒有,頭頂紅雲卻誠實的交代了一切。
歎了口氣,姜茶終于輕聲道:
“你要不早點把蕭烨送回去吧?他本就是西涼人,這一直待在我們東陵也不是事兒啊。”
“哦?茶茶很想送他走?”
少年眯了眯眼睛,語氣愈發溫柔。
“對啊。”
姜茶想也不想的一答,然後便見那紅雲開始打雷了。
于是她咽了一口唾沫,又默默的補充道:
“他留在這兒也是留在這兒,我們還得費心勞力的保護他。還不如讓白小姐快點把他治好,我們好送他回去報仇呢。這樣他也算一個助力,能夠幫到你嘛……”
姜茶七七八八的說,蘇肆認認真真的聽。
少年眼中有光,是姜茶讀不懂的迷惘。
但她能看到對方的情緒變好了,在她說能幫到他的時候。
他太善變了,善變的讓她都不知道他是爲了什麽而不高興。
是怕失去一個合作夥伴?還是怕自己背叛他?又或者他吃醋了?
姜茶首先排除了最後一個答案。
因爲事業型大反派不該有這門屬性。
一個在原著中連女主都殺的人,憑什麽愛她啊?
所以她索性握住蘇肆的手,目光認真的對他說道:
“你放心,我們才是真正的盟友。就算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我也不會做害你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你不害我。”
望着她眼底的認真,少年劍眉微蹙,那正在爲她夾菜的手都因此頓住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竟答非所問道:
“爲什麽要離開?”
明明重點是不會背叛,可他注意的卻是“離開”……
以至于姜茶一開始準備好的說辭,都在他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中失了效。
爲什麽?
這個她怎麽說的清楚嘛……
也許是劇情需要,也許是時局有變,甚至可能是穿書結束……
總之可能很多,但都不是她能随口跟蘇肆提的。
于是她隻能笑着,盡量不敷衍的道:
“這未來變幻莫測,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嘛。我就随口一說,畢竟我就你這麽一個盟友。”
“是麽?”
少年沉聲,姜茶立馬就要說“是”。
可她這個“是”字兒還沒說出口,耳邊便傳來了莫清荷的禀報聲。
“娘娘,秦王殿下求見。”
秦王,蘇祈?
姜茶一愣,趕忙道:“他想見誰?見本宮還是見皇上?”
莫清荷:“見您。”
姜茶:“……”
側眸看了一眼那瞬間濃郁的紅雲,姜茶覺得今兒個是天要跟她過不去。
這蘇祈早不來晚不來,眼看她就要……
雖說心中無奈,但姜茶還是耐着性子道:
“他們可說是爲了何事?”
莫清荷想了想:“說是秦王想見見淩青姑娘。那報信的纖纖說了,秦王說他與淩青姑娘算是好友了。”
在座的人都知道,這淩青可不就是姜茶本人麽?
那日姜茶化名淩青,可在蘇祈面前取得了不少好感呢。
“茶茶,你要去見見我這三哥,你的好友麽?”
蘇肆似笑非笑的問,姜茶若火燒眉毛答:
“不,不用了,我跟秦王他不熟。”
蘇肆搖搖頭:“可人家都說了,你可是他的朋友。”
幹笑兩聲,姜茶真想掐死眼前這個茶裏茶氣的家夥。
可是她不能。
于是蘇肆便聽到了下一句話……
“這淩青與秦王交朋友,跟我姜茶有什麽關系?不去,我們好好吃飯吧好嗎?阿肆,啊!”
似乎是爲了堵住蘇肆的嘴,姜茶直接拿起筷子反客爲主。
隻要我塞東西夠快,你就沒機會批評我!
而蘇肆呢?
他的目其實的已經達到了。
他就是希望姜茶離蕭烨與蘇祈遠一點,甭管這兩人抱的是好心還是壞心。
茶茶是他的,現在是,以後也死。
就算是死,也絕不放手。
與此同時,那等在行宮外的纖纖也得到了莫清荷的回複。
本來啊,聽說自家王爺要來找淩青時,纖纖的内心是拒絕的。
所以她萌生了親自來送拜貼,并在見到淩青之後痛斥對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好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對方知難而退的。
可現在好了,她竟連淩青的人都沒見着。
不在?
這身爲貴妃娘娘貼身侍女的淩青,居然沒跟在來山上?
纖纖有些震驚,又有些高興。
而得到這個消息的蘇祈則面露詫異,神色中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深沉。
果然不在麽?
冷眸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清冷若雪的蘇祈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沒有明白。
淩青這個人,她真的存在麽?
他想問。
因爲他從回到王府開始,便差人調查了淩青這個人。
沒有,什麽都沒有。
若非這個人過于強大,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磨滅所有行迹,那就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隻是别人扮演的一個角色而已。
如果真有人能做這樣的事兒,那這個“淩青”會是誰扮演的呢?
貴妃麽?
還是貴妃身邊的其他侍女?
蘇祈不确定。
此刻他竟有些後悔早上告病沒去祭天,沒能看看那位貴妃娘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走吧,先回别院。”
靠在車壁之上,蘇祈淡淡的對纖纖說道。
馬車緩緩前行,纖纖不知想了多久才試探性的問道:
“王爺,我們午後要去參加逐鹿麽?”
雖然對方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可那位白姑娘說了,他依舊不宜操勞,需要多卧床休息才好。
“去看看吧。”
蘇祈低聲道。
而他哪裏知道,就因爲他這一句話,纖纖對淩青的厭惡竟翻了一倍。
嗯,比白鳳傾都多一倍。
另一邊,王家又又又亂了……
繼早晨的婆媳姑嫂矛盾之後,公公與兒媳婦的矛盾又提上了提成。
隻見王老爺子王虎正站在王家别院大堂,對着眼前的王豔茹一頓臭罵。
雖說蘇信說了不怪他們,可他們的臉面卻被這次失利給丢幹淨了。
姜茶反水就罷了,居然還幫着蘇肆當衆羞辱他們……
于是這王虎越想越氣,覺得自己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他想發洩想追責,可他定然不會追自己兒子的責,更不會對兒子破口大罵。
既然不能用兒子發洩,那就罵罵兒媳吧。
反正對方也是第一個接觸姜茶的人,更是家中最沒用的一個廢物。
于是王虎就這麽幹了。
可他的臭罵才蹦了幾句,連王豔茹都還沒反應過來,早上的情況便在他面前重現了。
“爹,此事乃是兒子與豔茹一同把關的。别說豔茹了,就是兒子也沒看出貴妃如此心機,居然是假意投誠……”
吧啦吧啦吧啦,王秉一頓嘴炮,直接把發怒的王虎給說蒙了。
不是,你爹我就想發洩一下,你至于麽?
不僅是王虎,王豔茹也蒙了……
就算眼前的王秉是被貴妃娘娘給控制了,也不該說話這麽利索,思路這麽清晰啊……
這到底怎麽回事?
面對眼前二人的懵逼,王秉可不管啊。
隻見他一把牽起王豔茹的手,在自家老娘與妹妹的咬牙切齒中深情道:
“爹,兒子不管您有什麽理由什麽怒氣,總之你要罵豔茹的話,就連兒子一起罵吧!”
“豔茹你别怕,夫君我一定護你周全,就算是這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後退半步!”
王虎:“……”
王豔茹:“……”
瘋了,他們覺得王秉絕對是瘋了。
但好在有王秉阻止,王虎也真沒辦法再拿捏王豔茹了。
于是這件事隻能這麽算了。
因爲王虎還要帶着王秉去布置午後的“春獵逐鹿”,實在是沒工夫理會眼前的家長裏短。
而在他們有商有量的離開的同時,關于他們将羞辱皇上,以報今早之仇的消息,也從王豔茹手中順利傳遞給了姜茶。
雖然姜茶與蘇肆早有預料,可準确的消息還是讓他們心裏有了底。
擡眸望向蘇肆,姜茶又一次詢問了他打算怎麽辦?
少年隻是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淡然的答道:“就按早上說的辦。”
姜茶心裏咯噔一下。
所以他真是鐵了心要暴露自己了麽?
她不是很贊成,但她并沒有說什麽。因爲在這件事上她沒有插手的資格,當然,也沒有反對的權利。
隻要蘇肆自己想好了,他就去做吧。
午後的清風和煦溫柔,一匹匹戰馬被一衆随從牽着,正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樹林外的空地上。
一會兒他們将帶着一衆人躍入林海,在箭雨獸群間穿梭。
今日“逐鹿”之戰的勝利者将會是春獵之首,讓東陵朝堂爲之動容。
這不止是一場明争,還是所有人都知道,卻又無法阻止的一場暗鬥。
目送少年走向戰馬,姜茶歎了一口氣。
擡步随着圍觀的大部隊觀景台,她的心情複雜至極。
以至于一旁的霧月與莫清荷忍不住安慰她道:“娘娘放心,皇上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對此,姜茶笑而不語。
他當然不會有事。
因爲這有事的明明是别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