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東陵春獵曆時五日。
第一日是獵前儀式,以及儀式之後的逐鹿大典。
第二日是全體出獵,将獵鹿改爲了獵蛇。
到了第三日,春獵的大部分儀式也就完成了,一衆達官顯貴将在帝皇的召集下齊聚山頂中央的空地,展開一場露天夜宴。
至于最後兩日,那就是所有人的自由活動時間了。
甭管你是踏青尋春,還是賞花飲酒,隻要你在雲山上安安分分的待上五日,完成對太祖皇帝的敬畏便好了。
當然,你誠心也好,假意也罷,即便天天驕奢淫逸全無憶苦思甜之心,這山上也沒什麽人管你。
尤其是現在。
因爲以往的王爺大臣們,還得礙于帝皇的監察而做做樣子,如今好了,傀儡皇帝當道,他們連樣子都不用做了。
這不,昨晚肅親王府别院便已經在開宴了。
雲山祭壇之前,山色空蒙,雲煙缭繞。
朝陽自東邊升起,金燦燦的,映照着滿山翠綠,以及一張張或明或暗或奸或善的面容。
此時此刻,站在這兒的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說是各懷鬼胎也毫不爲過。
按照傳統,他們即将開始祭天敬祖,祈盼東陵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而它的完成,也将标志着此次春獵的正式開始。
此刻,那以禮部尚書爲首的禮部官員們已快步登上祭壇,他們帶着一衆心腹太監與幾名欽天監官員,正在爲開壇祭天做最後的準備。
但他們都知道,其實準備祭天是次要的,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制造祥瑞,爲即将登臨帝位的肅親王制造一個明明是假的,可就是能用來傳唱引用的天地異象。
朝中大多數人都知道這東西是假的,可隻要大家咬死這是真的,那在百姓們眼裏這就是真的了。
“快!一個個手腳都麻利一點,儀式要是出了什麽問題,王爺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禮部尚書冷聲對周圍一衆官員說道。
衆官員聞言,立刻在祭壇上散開,開始爲他們的天降異象做着最後的準備。
隻要這異象成功了,他們能得到的好處是數不盡的。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在他們努力布置一切的時候,暗處正有兩波人馬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而這兩波人馬還好巧不巧的湊到了一起,可以說是非常的有緣分了。
那問題來了,哪兩波人能這麽有緣呢?
答案是淩王府和成王府。
就像這兩大王府的主人淩王與成王一樣,他們兩家人總是能剛剛好的湊在一起,然後你瞪我一眼,我罵你一句,那想看兩相厭的詭異CP感,真的是沒誰了。
就比如現在。
這兩波人眼中明明火花帶閃電,卻就是能相安無事的蹲在一起,你不走我也不走,你不吱聲我也不吱聲。
要等咱們一起等!
而他們爲何會出現這兒呢?
那當然是因爲他們的主子收到了消息,知道肅親王蘇信會在祭壇上動手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天命呀。
隻不過他們卻沒想到,這得到消息的還有自己的對頭罷了。
而他們更不會想到的是,這消息還是蘇肆命萬順特意放給他們的。
至于爲何一放就放兩家,而且還剛好是他們兩家,那就不得不提姜茶對内卷的高端理解了。
皇家這群人玄乎啊,一個人總不好好幹活,總想着狗鬥坐山觀,穩坐釣魚台。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咱就再放一個進去,讓他們卷,讓他們使勁兒的卷。
這不,那禮部衆人才剛剛撤下去,這邊的兩波人便如猴子把你竄了上去。
兩幫人是你拆東來我拆西,将别人剛剛布置好的東西拆得是幹幹淨淨。
手法卷,速度卷,撤退卷,連誰先回到自家主子面前禀報此事都要卷……
嗯,就硬卷,卷成狗的卷。
這不,連方才還心情複雜的姜茶,都被萬順禀報的這事兒給逗笑了。
她就在想啊,自己這是不是忒損了。
可一想到蘇梓淩與蘇成曾經的可惡,還有這二人對待蘇肆的态度,她就覺得他們這是活該了。
我都已經阻止蘇肆殺了你們了,所以我耍耍你們又有什麽關系呢?
對吧?
“茶茶,你還真是了解蘇成和蘇梓淩啊。不對,你不止了解他們,你還了解蘇慕和蕭烨,甚至是蘇祈和蘇墨玦。”
正在姜茶爲耍了蘇梓淩與蘇成而快樂時,那抱着她不放的蘇肆忽然開口了。
少年低着眸,那修長的睫毛黝黑卷翹,猶如兩把精緻的小扇子,在他眼底撒下一片未知的陰影。
明明在笑,可這笑中卻沒有半點溫度,有的隻是滿車飄蕩的,讓姜茶又好氣又好笑的紅霧。
嘴角微抽,姜茶蒙了。
不是,最近的蘇大反派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前怎麽氣他他都沒反應,如今自己不氣他了,他倒是開始自動生氣了。
還有那說話的語氣和神态,怎麽,怎麽特麽茶裏茶氣的呢?
“阿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眨了眨眼睛,姜茶立馬選擇了裝傻。
祭壇很快就要到了,隻要她裝傻裝的夠好,一定能在短時間内蒙混過關。
隻要她成功走下了馬車,她就有大把的時間給蘇肆編故事……
當然,她也不是非要騙蘇肆,她隻是解釋不清楚她爲何那麽了解所有人罷了。
蘇肆的感官一點都沒錯,她的确了解他口中的所有人,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了解……
可她不能說,因爲她還不能完全信任眼前的少年。
愛他,不代表不會怕他。
尤其在你無比清楚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又究竟有多難接近多難溫暖的情況下。
而蘇肆呢?
他僅僅是看了懷中少女一眼,心中便了然一片。
他太了解她了。
了解到她皺一下眉頭,他就知道她抱着什麽樣的情緒。
她在騙他。
不,是敷衍他。
所以他沒有答話,隻是瞬間收緊了那攬住少女腰肢的手臂,将以爲愧疚而想要後退的她拉向了自己。
那雙深邃潋滟的鳳眸緊緊地注視着她,讓她不得不着眼于他眼中複雜的情緒。
我不說,但我卻能讓你感受到我的不高興。
很顯然,姜茶感受到了。
因爲她的話才剛剛說完,那紅霧就特麽變濃了……
大反派眼下恐怕不止是不高興,而是有了某種小情緒了。
善變,蘇肆,你可真是太善變了。
輕輕地咽了口唾沫,姜茶這才重新組織語言道:
“我是對他們有一些了解,但那不是因爲我姜家家底深厚,情報網絡尤爲出色麽?我也是勤學好問,想幫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嘛。”
聞言的少年并沒有什麽反應,他就那麽望着她,似乎在用眼神無聲的催促她繼續。
還有那輕輕摩挲她唇瓣的手,總覺得有股子威脅的味道……
姜茶委屈,但姜茶不說,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隻能給出一句她能說的真實答案。
“可比起他們幾個來,我最了解的人一直都是阿肆你啊。”
真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要不是爲了你寫差評,我至于來這個世界颠沛流離麽?
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要兇我?
你還是人麽?
姜茶将這一衆情緒都刻在了那雙明媚而又水靈的杏眼裏。
這一刻,原主身上原本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直接被她發揮的淋漓盡緻。
這本是原主用來魅惑他人,以完成長袖善舞的人設的。
可到了她身上,直接成爲了制服蘇肆的利器。
就像是貓咪得到了小魚幹,狗狗咬住了肉骨頭一樣,蘇肆的心情瞬間就變好了。
滿車紅霧退去,她則被他一把抱在了懷裏。
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可姜茶依舊感覺到了他的開心。
嘴角微勾,少女竟伸手拍了拍他挺拔的背脊,然後溫聲說了一個字:“乖。”
聞言,少年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後将她抱得緊了。
如果她知道她這三年遭遇都是因爲他,她還會說他“乖”麽?
他不敢想。
所以他選擇活在當下。
馬車緩緩停住,周遭不斷傳來馬兒的嘶鳴,以及人們言語調笑的聲音。
祭壇到了。
覺察到這一點的姜茶立刻想起身,卻被少年一把扣住。
“别急。”
他将她的小手扣住,嚴絲合縫,熟練得讓姜茶都來不及覺察。
“怎麽了阿肆……”
少女望着他,那雙杏眼裏寫滿了疑惑。
這祭壇前那麽多人,她可不能放棄這個拉仇恨的好機會。
不過蘇肆就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竟對他慫了慫肩道:“人還沒齊。”
“沒齊?”
“嗯,蘇信他們都還沒來。”
少年并未撩起車簾,可他的語氣卻異常笃定。對此姜茶自然不會懷疑,因爲蘇肆沒理由騙她。
“那就再等等吧。”
點點頭,姜茶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等等自己的提款機們。因爲他們能對自己産生的負面情緒,絕對是其他人的好幾倍。
這麽好薅的一群羊,她怎麽能放過呢?
于是乎,坐定的她決定跟蘇肆聊些别的,以此來打發眼下多餘的時光。
“阿肆,一會兒的逐鹿大典你會參加麽?”
望着眼前面若白玉,五官精緻得令人憤怒的少年,姜茶竟忍不住想象對方騎馬射箭逐鹿八荒時的樣子。
少年帝王,風姿無雙。
事業型反派诶,這人設多棒啊。
面對少女那溢滿期待的目光,少年竟歪了歪頭,難得懵懂中透着期待的問道:
“你希望我去麽?”
“希望啊!你這麽好看,騎馬射箭的話一定很帥吧,咳,咳咳咳,當然,這個得看你自己,你想去就去,我真的沒有強迫你的……”
“知道了,我去。”
點了點頭,蘇肆根本不等姜茶把話說完,便完美的拆解出了她的意思。
她想他去,想看他騎馬射箭,覺得那樣的他一定很好看。
他懂了。
姜茶:“你,你真的不用勉強自己的……”
蘇肆:“茶茶,我沒有勉強自己,你放心。”
望着滿口答應自己的少年,姜茶卻反而憂慮起來。
她擔心自己随口的一句“希望”,會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因爲她明明很清楚原著中的蘇肆是什麽樣子,這個時候的他還在藏拙呢!所以别說騎馬射箭了,他在朝臣們面前連武器都不會碰一下。
正是因爲他演得太好了,這偌大的朝廷中才沒有人戕害他,讓他一直順順利利的成長到了掌控全局的那一日。
如果蘇肆現在去騎馬射箭,那他的人設不就崩了麽?
原著中他明明是在一旁吃瓜看戲,假裝自己不行的啊。
“好不,咱們還是不去了吧?”
姜茶一臉懇切。
可她這懇切換來的,居然是蘇肆無情的拒絕。
“不,我要去。”
某人斬釘截鐵,根本不給她半點反駁的餘地。
而姜茶也終于意識到,她如果再阻攔下去就不太好了。
可是……
“茶茶,你是在擔心我麽?”
他将她抱起來,一雙眸子仰望着她,就像一個虔誠而又邪惡的信徒一般。
虔誠的愛着她,卻又邪惡的想要侵犯她,霸占她,禁锢她……
這兩種感情是交織在一起的,怎麽也分不開的。
隻要她一個眼神肯定,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有了意義。
“對啊,我擔心你呀。”
點了點頭,姜茶毫不掩飾的說道:
“他們不想看到你成長起來,更不可能給你成長的機會。所以你不能在現在暴露你自己,因爲那樣會很危險的。”
“危險?”
少年嘴角微勾,眼中漾起一抹恣肆而又蠱惑的笑。
“如果我有危險的話,茶茶願意陪我一起麽?”
“不願意。”
“……”
得到這個答案的蘇肆直接笑不出來。
因爲姜茶這句“不願意”實在說的太快了,快得讓他心疼。
雖然他早就有了就算姜茶不愛他,他也要拿鎖鏈将她綁在自己身邊的覺悟。可當姜茶真的這麽說時,他還是會覺得心堵。
也是,危險他一個人扛就夠了,反正他都已經習慣了。
可就在他因此失落之時,那被他抱着的少女卻十分誠懇而又務實的道:
“阿肆,如果真有危險的話,你可一定要丢下我自己跑啊。畢竟我隻要投降,他們便不敢對我怎麽樣。相反,你若一定要帶着我跑的話,我會成爲你的累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