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寂,四下寂寥。
少年于夜色中隐匿,手中匕首殷紅,血順指尖而落。
有他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他似乎一直都在逃亡,周圍除了敵人,便是對他充滿惡意的人。
他們有的想他死,有的想利用他,還有的則對他有着更加低劣龌龊的想法。
就比如那群對他窮追不舍的人牙子。
都說臨江是人間天堂,商賈巨富的聖地,可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惡人窩,專養龌龊而又惡心的人罷了。
“快,弟兄們,這兒有血,那小子一定就在前面!”
“這麽漂亮的小子老子還是第一次見,簡直比那些小娘們兒還要好看。别說那些個小倌館了,就是安陵館的主顧們見了也得爲他搶破頭吧!”
“那可不,我們可得跑快點兒,一會兒别給人捷足先登了。”
……
一陣腳步聲伴随着惡劣的笑意襲來,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其中還有一人頗有經驗,正低聲道:
“别得意的太早,若非那小子身受重傷險些廢掉,你們以爲我們能拿捏得住他麽?”
暗處的少年冷冷垂眸,他認得出此人的聲音,這是臨江城裏有名的人牙子張三,在道上向來以狠辣殘忍著稱。
别的人牙子他都能想辦法甩掉,甚至還借助地形條件反殺了好幾個。可這群人卻咬得很緊,讓他不得不伺機而動。
那張三說的不錯,若非他身受重傷,若非那姜茶不按常理出牌……
“大哥,您的意思是?”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牙子小弟的說話聲也愈發清晰。
“一會兒抓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廢了他,挑斷手筋和腳筋,千萬不要有一絲猶豫,明白麽?”
“明白!”
明白?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刀鋒般料峭,若冰雪般寒涼。
他凝視着那一步步走進圈套的獵物,居高臨下的,耐心的,隻要一個契機,他便可以給他們緻命一擊。
手筋?
腳筋?
不,他更喜歡人皮~
手中尖刀緩緩擡起,他在寒風中默數,三、二、一……
誰料,變數卻在他準備動手的瞬間發生了。
隻見數道身影自夜風中閃現,那爲首之人風馳電掣,手中唐刀每一次閃爍,都如追魂奪命般迅速。
唐刀、黑衣、冷面……
姜家首席殺手——奪命。
少年瞳孔一縮,幾乎是瞬間放棄了狩獵。屏息斂聲,他盡可能隐匿着自己的氣息,好讓自己與夜色融爲一體。
本以爲是一場惡戰,豈料峰回路轉。
鮮血在月光中濺落,紅的妖異,冷得滲人。奪命自不負其奪命之名,頃刻間便奪走了張三等人的性命。
随後,那跟在奪命身後的幾人立刻上前,将早已準備好的粉末灑向屍體。
他們看着那些屍體一點點化爲清水,最終在青石闆上積成水窪。
“還有麽?”
少年聽奪命冷冷的問道。
“沒了大人,這已經是追那小乞丐的最後一批人了。”
一旁的屬下趕忙答道。
最後一批?
少年一愣,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可又不太敢确定……
“不過大人,小姐爲何要幫他?明明都已經将他趕走了,何故卻要派您……”
“小姐想趕便趕,想幫便幫,此事豈容你我置喙?”
想趕就趕,想幫就幫?
清冷的月色下,少年看着街上一個個嶄新的小水窪,帶着血與土的臉上露出了冷冽如刀鋒的笑。
姜茶,這就是你拿捏别人人生的快樂麽?
第一次你親手趕我出門。
第二次你用銀兩羞辱我。
這第三次呢?
你又要扮演什麽角色?
一個拯救我的大善人麽?
黑色的風暴在原本平靜的心海上席卷,怎麽也無法抹掉,他發誓他一定要親手殺了她,一定要親手。
三日後,姜府張燈結彩。
家主姜鶴附庸風雅,在府内設宴招待各路名流。一時間商賈巨富齊聚,才子佳人同遊。
而在這些閑人于宴上吟詩作對、歌舞升平時,一道身影正默不作聲的潛入府邸,在打暈一名家丁後取而代之。
即便隻來過姜府一次,他依舊記住了整個姜府的地形。
他要去殺人。
殺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女人。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他以爲在家養尊處優繡花彈琴的富家嬌小姐,居然穿着一身小厮常服與他擦肩而過。
她背上背着一個鼓鼓的包袱,東張西望、狗狗祟祟,若非她實在是太可惡,以至于她化成灰他都認識,說不得今晚就被她給逃了!
于是乎,他尾随她來到了一處僻靜的牆邊,并将事先準備好的匕首背在了身後。
他不着急,因爲對方一旦出了府,他将會有更多的機會和更穩的把握。
他就像一隻瞄準獵物的獵鷹,在給獵物最後一點機會喘息。
一分鍾過去了。
兩分鍾過去了。
三分鍾過去了。
一炷香之後,他看着翻個牆都能翻半天,此刻還卡在牆上下不來的某女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非今晚姜府的暗衛都被抽走了,若非其他侍女婆子都去忙了,若非……
除了某種運氣,他真的已經找不到她能卡在牆上卻半天不被人發現的理由了。
當然,她提前做了功課也說不一定……
爲了确保能更穩妥的殺了她,他在她急得即将喊人之前走了出來。
“小姐,您需要小的幫忙麽?”
他明媚的笑着,家丁那張老實的臉挂在他的臉上,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誰又能想到,他背後拿着冰冷的尖刀呢?
隻要越過了這道牆,他連最後的顧忌都不會再有了。
月色下,牆上的少女與他四目相對,他的出現讓她疑惑不已,而她的反問則讓他愣在原地。
“你不疼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她竟又認真的補充道:
“你的手都那樣了,不疼麽?”
那雙杏眼在月色下低垂,視線所及之處正是他因爲逃亡而傷痕累累的手臂。
小厮的衣袖太短,竟沒能将那些猙獰的痕迹掩蓋。
嘩啦嘩啦,他聽到了少女翻找包袱的聲音,他很疑惑,直到她說要丢給他一瓶藥,要他站在下面接好。
握着手裏的玉瓶,他在想,在想他是不是該讓她多活一會兒?
“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問。
“來福。”
他想了想,随口一答。
姜茶:“啊?你要不換一個吧,這來福容易跟狗撞名兒啊。”
蘇肆:“……”
好氣啊。
要不還是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