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侵入肺腑,奇經八脈受損嚴重,别說習武運功了,就連平日也身如針紮坐立難安吧?不,還不止,說不得夜半還會渾身發抖難以入睡吧?”
藥館後堂内,白鳳傾一邊把脈問診,一邊說出些自己的想法來。
而她每說一句,對面之人的眼睛便會瞪大一分。
驚訝,無法溢于言表的驚訝。
又或者說是驚喜才對。
對于蘇祈這樣一個複雜深沉的人來說,他是不可能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的。
因爲他這身病就是最好的提醒。
所以即便化名淩青的姜茶說的天花亂墜,他也對這場交易存疑。
一是怕姜茶真的另有所圖,二是他主觀上覺得對方找的人也不一定靠譜。
十多年了。
他遍尋名醫竭盡所能,就是想治好這身毛病,可每當他燃起希望,等待他的都将是無盡的失望。
他已經本能的開始懷疑這些大夫了。
即便他對這位淩姑娘還有些好感,願意相信她不會耍他……
可現在,他算是徹底的信了。
因爲白鳳傾在望聞問切之後給出的論斷,就是他平日裏最真實的表現。
這些情況除了纖纖等一衆親随外,他從未向外人道過。
所以光從這一點來看,眼前的白二小姐就已經勝過許多名醫了。
而與他的激動相比,白鳳傾隻是平靜的掃了他一眼,而後淡淡的道:
“不得不說,秦王殿下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個奇迹啊。”
“你……”
蘇祈一愣。
邪了門兒了,怎麽今天個個都知道他的身份啊?
某一瞬間,蘇祈都有種自己被曝光了的錯覺。
“您不用跟我解釋什麽,我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我想,這句話也同樣适用于您吧?”
提筆寫下一張藥方,白鳳傾極自然的遞給了一旁的莫清荷。
而莫清荷也懂事,當即擡步抓藥去了。
倒是蘇祈微微垂眸,在摘下臉上面具的同時出聲道:
“傳令下去,本王将于明日午後回京,此事務必宣揚出去。還有,排場要大,赈災故事要多,順便把纖纖之前帶回的藥谷故事也一并傳出去。”
“是,王爺。”
蘇祈話音剛落,門外已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往往都不需要明示。
白鳳傾拿人錢财替人消災,他蘇祈又何嘗不是呢?
白鳳傾都說消災了,那就證明他有救了。
不過他肯定得先完成“淩公子”的囑托,眼前這位白姑娘才會動手。
而且從對方這股聰明勁兒來看,自己也最好不要在她面前使什麽手段。
所以他索性直接出聲命人,讓對方也聽個明白。
果然,聞言的白鳳傾笑了笑,亦不再說什麽了。
倒是他好奇的問了對方一句,“不知白姑娘是如何得知本王身份的?”
白鳳傾:“我那妹妹對皇家貴人極感興趣,尤其是諸位王爺。您能得貴妃照拂,并由淩公子帶到我這兒來,想必也不會是什麽簡單人物。我在一衆皇家人裏挑挑揀揀,很快也就有答案了。”
白鳳傾說的很輕巧,可蘇祈卻明白這個挑揀是真正的了解與智慧。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眼前的白二小姐就是蘇梓淩那未過門兒的王妃吧?
不是說她人似草包胸無點墨麽?
不是說她貌若無鹽庸俗至極麽?
蘇祈覺得蘇梓淩肯定是瘋了……
放着這麽一個貌若天仙聰慧過人的王妃不要,他還想要什麽?
蘇祈不理解。
同時他也很好奇,好奇那位能成爲淩青的主子,白鳳傾的朋友,連面都不露就能讓自己爲她辦事的貴妃娘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忽然間,他到有些期待幾日後的春獵了。
而在白鳳傾與蘇祈交流的同時,外面的霧月也将燒餅交給了莫清荷。
兩人一個交替,轉而由霧月把準備好的藥材送進去,莫清荷則親自去調集其他稀有珍貴的藥材。
本來莫清荷與霧月覺得這些藥材該由蘇祈自己來出,畢竟是治他的病。
奈何娘娘堅持說她來給,她們也隻能聽娘娘之命行事。
其實她們又哪兒知道,姜茶這是愧疚啊。
作爲一個賺了差價的中間商,她覺得自己還是該給人蘇祈一點兒補償的。
畢竟人家原本低調着就能把病治好的……
雖說她也給了蘇祈一些提示,可蘇祈畢竟是男二命,也不知道那些提示管不管用不是?
算了算了,就當花錢買個心安吧。
可她是心安了,萬順的心卻又懸起來了。
好在安排完霧月與莫清荷後,姜茶又坐回了原地,而白錦溪也因她之前的回答大起了膽子,再一次追問道:
“那娘娘她是怎麽想的?她怎麽看這件事啊?”
看着身邊如好奇寶寶一般的白錦溪,姜茶竟罕見的垂眸想了想道:
“她覺得這件事就是别人故意挑起的。至于看法嘛,她應該挺不爽的呢。”
“不爽?所以她是擔心皇上麽?”
聽白錦溪這麽一說,那邊的萬順眼睛都亮了。
“嗯,很不爽,主要是她被利用了呢,至于擔心皇上,應該也不算吧……”
靠在桌前,姜茶有些不确定的說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沒有繼續說下去,也許是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在騙白錦溪吧。
有些話她不能說,因爲隻有她一個人懂。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大家都是被愛着的,白鳳傾與蘇墨玦自不必說。
蘇成、蘇慕、蘇梓淩迷妹頗多、家庭和睦,蘇祈有纖纖有族人,蕭烨有青陽郡主,蘇楚楚有江康,就連白錦溪和她姜茶在原著裏也有一堆舔狗和可愛的家人……
唯有蘇肆,這貨真是把“孤寡”二字刻進了骨血裏。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愛他,接近他的要麽爲财要麽爲色要麽爲權,這也就罷了,還一個接一個的反水背刺他……
唯有一堆壞蛋屬下還算忠心,但個個不得善終,後期一個比一個死的慘。
其中最慘的應該就是萬順了吧。
生前受盡酷刑不說,之後還被五馬分屍喂了野狗。
所以她可不是擔心蘇肆,因爲她明白在這點小事面前,這個狼人根本不需要擔心。
他已經走過了太多風霜雨雪,看遍了世間最可怕的黑暗,或許他眼中早已沒了春光與豔陽,甚至沒有耀眼的明天。
與之相比,這樣的流言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不擔心的。
她隻是有些心疼而已。
心疼一個好好的人硬是被生活逼成了這副模樣。
白錦溪有些艱難的道:“所以,那件事是真的麽?”
姜茶頓了頓,竟罕見的遲疑道:“我不知道。”
白錦溪沉默了,過了好久她才怯生生的開口:“最後一個問題,貴妃她,她愛皇上嗎?”
聞言的姜茶有些驚愕,因爲她怎麽也沒想到會有人問她這種問題。
“在大婚前就隻見過一次,而且還是不太友好的一次,你覺得這樣兩個人能相愛麽?哈哈哈,不相殺就不錯了……”
幹笑兩聲,姜茶覺得自己必須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聞言的白錦溪竟失落的縮進了角落裏,根本就沒打算再繼續問下去。
姜茶松了口氣,這對她而言似乎是一件大喜事。
可就在這時,她卻感覺到了一道冰冷的視線。
然而,當她擡眸想尋找視線主人的時候,人群裏早已沒了對方的身影。
萬順走了,因爲他覺得自己能聽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
貴妃娘娘不僅是個祖宗,還是一個捂不熱的冰塊兒。
她不愛自家主子,也不擔心主子,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下家蘇祈沒錯了。
既然如此,她跟蘇祈走了也好,至少不會再回來影響主子了。
暗暗想着,萬順決定立刻回宮将一切告訴主子,讓對方認清姜茶。
大家都是被抛棄的不被這個世界善待的人,自然也沒必要再善待這個世界了。
與其痛苦,還不如繼續當個沒有心的人。
另一邊,沒找到人的姜茶暗暗低眸,她也不知那絲涼意是她的錯覺還是……
罷了,現在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隻希望白鳳傾能盡人事,好讓蘇祈安安分分的完成她交代的事。
畢竟隻有完成了這一步,她接下來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很快莫清荷便回到了雲芝堂,有姜家這座金礦做後盾,藥材什麽的不過舉手之勞。
不過莫清荷也不居功,直言她之所以能這麽快回來,其實有一半兒是丹沂的功勞。
“你說什麽?丹沂她居然把所有鋪子的稀有存貨都背下來了?”
聞言的姜茶都蒙了。
雖然她知道丹沂是這塊兒料,可這才幾天啊?對方居然已經把京城的貨都摸清楚,并把最重要的一部分記住了。
這也就導緻莫清荷找藥根本沒費什麽功夫,她隻需要告訴丹沂她要什麽,丹沂就能直接命人去找來。
莫清荷:“我看過的,丹沂她有一本記錄這些存貨的簿子,但在幫我找藥期間,她連看都沒看過……”
顯然,莫清荷受到的震撼比姜茶大多了。
她都快懷疑丹沂過目不忘,是一個讀書記賬的奇才了。
可姜茶知道,丹沂并沒有過目不忘這個技能。
因爲全書記性最好的是蘇肆,一個能把城市都印在腦子裏的天才。
姜茶:“我就說嘛,丹沂很努力的,她就是這塊兒料。”
欣慰的點了點頭。
既然丹沂都願意拼命的背存貨了,那就證明這位女商人終于要上道了。
姜茶也不得不尋思着如何氣人,好将十連抽的最後兩抽湊齊。
這一個十連砸下去,一定會出好幾個好技能的。到時候再給她這些忠心耿耿的姐妹們分分,尤其是什麽都還沒有的丹沂。
打定主意,她剛剛因爲找不到冷眼之人而郁悶的心情,頓時好了大半。
可她卻并未注意到,她袖中那朵出宮時還隻有一瓣兒黑的蓮花,此刻已黑了八瓣兒,正在向一朵完整的黑蓮花過渡。
以這個速度來看,也許她的十連很快就隻差一朵了。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絢麗的晚霞将天邊染紅,似一團熱烈至極的火,比起朝陽的生機,眼前這一幕似乎更貼合蘇祈此刻的心情。
劫後餘生,逆天改命。
本要随夕陽堕入黑暗的他,竟在最後一刻燃燒了自己,擁有了再度絢爛的機會。
白鳳傾沒有跟他保證什麽,她隻說她會盡力而爲,但蘇祈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疼痛且不提,連内力的調度都順暢了不少。
他看到了希望。
就像天邊怎麽也不願意落下的夕陽。
跟白鳳傾與霧月一同走出後院,蘇祈第一時間向姜茶點了點頭。
他知道姜茶懂他的意思。
姜茶:“今日我便代娘娘謝過白二小姐了,往後若有什麽用得着我們的地方,白二小姐盡管提。”
白鳳傾:“淩公子不必多禮,這恩我自然會去跟娘娘讨的。”
雲芝堂門前,姜茶與白鳳傾正進行着套路式道别。
雖說彼此都清楚對方是什麽牛馬,可她們還是在認真的演戲給蘇祈看。
而蘇祈今日治病有望心情大好,倒也沒有在意這些。
客套完,姜茶立刻讓霧月扶蘇祈上車,莫清荷則主動坐在了馬車駕駛位上。
之前租的馬車早走了,這輛是莫清荷叫人趕來的。
姜茶本要上車了,卻還是在上車前折回來拍了拍白錦溪的肩膀。
“雖然愛不一定有,但情還是在的。”
說罷,她也不管白錦溪的反應,徑直上了馬車。
而那悶悶不樂了一下午的白錦溪也恍然回神,眼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隻要有“情”在,那“愛”是不是也可以慢慢培養呢?
不過培養歸培養,她似乎忘了一件事。
擡手将一張字條塞給一旁的白鳳傾,她說這是貴妃給的,要自家二姐姐一定打開看看。
于是白鳳傾打開了。
可才剛瞄了一眼,她便将那紙條撕了個粉碎。
不僅如此,還一臉戲谑的對還未走遠的馬車低語了一句。
而與此同時,那正坐在蘇祈對面,想要關切的詢問對方的病情,并了解了解他回京進度的姜茶愣住了。
那到嘴的話直接卡在了喉嚨裏,并順利的把她給嗆着了。
紙條:“白二小姐,那什麽病能治麽?”
白鳳傾:“能啊,您家藥館裏媚藥不少,随便給皇上喝一個就行。”
姜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