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芝堂大門前,姜茶第二個跳下了馬車。
撫雲袖正衣冠的同時,還不忘給一旁的人精莫清荷使眼色。
這不,蘇祈才剛從馬車上下來,雲芝堂裏已經有人迎了出來。
不是别人,正是放下筷子的白鳳傾與一臉驚異的白錦溪。
就在一分鍾前,莫清荷剛跟她們簡單的說明了情況。
也沒多說,僅是告訴她們要稱姜茶爲淩公子罷了。
面對易容改面的莫清荷,白錦溪一開始還有些遲疑,直到她瞧見了面帶微笑的姜茶。
眼前這副白衣少年郎的扮相,可不就是娘娘那日去萬花樓的模樣麽?
可這白衣少年是貴妃娘娘,那那個戴白色面具的又是誰?
皇上?
認人還算準的白錦溪幾乎是瞬間便否定了這個答案。
因爲瞧這清清冷冷的氣質就不像。
事實上,在白錦溪觀察蘇祈的同時,白鳳傾也在看着這位病人。
不錯,她隻需看對方一眼,就知道對方已病入膏肓,又或者說是時日無多了。
若非那身武藝與内力撐着,再輔以各種延年益壽的奇藥奇招,對方恐怕棺材闆兒上都能長草了。
再看看某貴妃那意味深長的表情,白鳳傾瞬間便懂了。
但在懂了的同時,也不免要裝裝傻充充愣,所以她第一時間不是問姜茶的來意,而是請她們進店來坐坐。
可她又哪裏知道,在她跟姜茶裝傻充愣的時候,姜茶也在幹着同樣的事。
隻見少女在藥櫃前東張西望,一張臉上寫滿了驚奇。
“風寒散?跌打損傷丸?清涼油?消食糖豆?這,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雖然驚奇是假的,但驚訝是真的啊。
尤其是那個“清涼油”,姜茶覺得白鳳傾簡直注入了靈魂。
不過要是她的話,她估計得把“跌打損傷丸”改成“伸腿瞪眼丸”,相比之下,人白鳳傾還是比她要正經一點。
見姜茶一臉驚異,白錦溪趕忙上前自豪的介紹起來,恍惚間,這雲芝堂仿佛是她胸口上的一枚勳章——耀眼非常。
對此,姜茶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人好好一反派,居然給她嚯嚯成了這副可可愛愛的模樣,哎,造孽啊……
另一邊,蘇祈已被霧月扶到桌邊坐下。
倒不是霧月想扶他,而是霧月見他老想往自家娘娘身上倒,所以隻得上前把他扶住。
開玩笑,她們娘娘的便宜可不是誰都能占的!
于是乎,那被霧月死死盯着的蘇祈隻能靠在桌子上,面具下的嘴角不停的抽動。
他心說自己不是想占便宜,他不過是跟淩姑娘最熟,所以想找她扶一扶自己而已……
天知道,他蘇祈長這麽大以來還從未被當賊一般防過……
而在蘇祈不自在的同時,那喬裝打扮的萬順也摸進了堂内,并成功混入了買藥的人群。
表面在瞧藥,餘光卻從未離開過姜茶。
好在店内人多眼雜,應該沒人注意到他。
可真的沒有麽?
不好意思,還真有。
玉手纖纖,茶香袅袅,桌前的紅衣少女低眸品茶,眼中自有笑意流淌。
眼前仿佛有一場戲,而她則是看戲的那個人。
不得不說,她覺得這位貴妃娘娘還真有意思。
因爲對方走到哪兒,哪兒便會出幺蛾子。
“原來如此!兩位白小姐當真是聰慧過人啊,有個詞怎麽說來着?蕙質蘭心?對,就是蕙質蘭心!”
“嘻嘻,淩公子缪贊了,聰慧的是二姐姐,可不是我。”
這邊的姜茶一陣吹捧,直接把白錦溪哄得服服帖帖。
她覺得自己裝傻也裝得差不多了,這才重回桌前對白鳳傾道:
“今兒個我與友人去一品堂小酌,覺得那兒的菜色和環境都不錯。對了,還有說書的呢。白府就在這附近,兩位小姐可有去試過?若還沒去過,可一定記得去。”
聞言的白鳳傾一愣,旋即搖了搖頭道:“不曾。”
事實上,她今早的确聽暗香提過一品堂,本來也說好要去試試的。
可是……
白錦溪:“本來要去的,這不是我親自下廚給姐姐做了一桌子好菜嗎?于是我們就改明兒個了。”
眼下暗香與春花忙不過來,白錦溪竟親自爲衆人倒起茶來。
而聽了她這話,姜茶也終于明白自己爲何遭遇滑鐵盧了。
果然,劇情都是一環扣一環的,一旦某一環出了問題,後面就可能産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這些反應可能好可能壞,有的可能會誤打誤撞的還原,有的則可能會離主線越來越遠。
也就是說,照她這麽嚯嚯下去,這本書的劇情遲早有一天會跟她記得的完全不一樣。
就算不是完全,也會出現很多銜接不上的地方。
就比如今天本該在一品堂出現的白鳳傾,居然特麽改在了明天……
完了完了,她覺得她這個書外人已經快要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了……
她必須得加快氣人進程,早點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所以得趕緊解決眼前的破事了!
“原來如此,”笑着稱贊了幾句白錦溪的廚藝,姜茶這才順勢将話題轉移到蘇祈身上,“白二小姐,這位公子乃是淩某之友,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帶他來的目的了。”
被姜茶點名的蘇祈趕忙擡頭,第一次看向了那一直坐在自己不遠處的白鳳傾。
隻見少女紅裙似雨後海棠,眉眼若驚鴻照影,那種美清冷料峭,就像她那雙清澈的眼眸般讓人一見傾心。
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即便是他蘇祈看了,都覺得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想探究,卻又無從查起。
姜茶:“秦公子,這位是左相府二小姐白鳳傾,那位是三小姐白錦溪,她們都是我們娘娘的朋友,也是即将爲你看診的人。”
爲了不暴露蘇祈的身份,姜茶索性以他的封号代稱。
人家畢竟是男二,自己的身份還是讓人家自己開口吧。
不過姜茶并不知道,白鳳傾與白錦溪關注的重點并不是什麽秦公子,而是“朋友”這兩個字。
不得不說,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連白鳳傾都愣了一愣。
這什麽秦公子不知道淩青是誰,可她們知道啊。
她就是姜茶,那個飛揚跋扈的貴妃娘娘本尊啊。
可就是這麽個本尊,居然直接說她們二人是她的朋友……
按理說她們隻是兩個官家小姐,還不是京城第一梯隊的貴族小姐,所以,她們似乎也還沒資格跟姜茶這樣人盡皆知的貴人做朋友。
雖說她們近來接觸頻繁,可大都是金錢交易,頂多算個雇傭關系啊……
目光略顯複雜的望着姜茶,白鳳傾似乎想從對方眼中尋到一絲客套的痕迹,可惜,她想要的都沒有。
眼前的姜茶還真就說的很真誠……
這麽一對比,倒是顯得她不夠真誠了。
嗯,這突然有點愧疚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說白鳳傾是愧疚,那白錦溪就是狂喜了。
嘿嘿嘿,我也是貴妃娘娘的朋友了!
也是京城小姐中真正能橫着走的人了啊!
對此,一旁那一直在觀察三人的蘇祈更迷了。
因爲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
别說美若天仙的白鳳傾了,連一旁似小家碧玉的白錦溪都沒看過他幾眼,她們的目光幾乎一直在那位“淩公子”的身上。
某一瞬間,身爲男人而且是美男的他竟有了一絲可恥的挫敗感……
于是他不得不開口,希望靠說話獲得一點點存在感。
好歹,他來這兒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淩兄,這天色也不早了,回城之事……”
看了蘇祈一眼,姜茶一秒回神。
她要蘇祈提前宣布回京之事,爲他明日進城做鋪墊。
雖說秦王府辦事可靠效率極高,但宣傳和準備還是得趁早。蘇祈不是傻子,不看到真正的利益他是不會下令辦事的。
于是姜茶立刻轉向白鳳傾,淡然道:
“娘娘說了,請白二小姐高擡貴手救救秦兄,至于條件你盡管提,娘娘她一定……”
“淩公子,條件可往後再議,娘娘與我既是朋友,又何需多禮?”
姜茶的話還未說完,白鳳傾便已起身對蘇祈道:
“秦公子若信得過娘娘和我,便獨自随我去後堂。這毒入肺腑之人不少,可你這種我還是頭一次見,我也需看看才知自己能有幾分把握。”
這話白鳳傾說的很平靜也很真誠,對方信也好不信也罷,她隻管轉身往裏走,跟不跟上來是對方的自由。
對此,蘇祈顯然有些疑慮。
可他還未來得及發表,便被姜茶一把推了出去。
同時,姜茶還對白鳳傾道:
“白二小姐,讓阿荷也跟你們去吧,剛好給你打打下手。”
白鳳傾沉默了一瞬,而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在原著中,莫清荷今日本來就會給白鳳傾打下手。
所以姜茶覺得白鳳傾肯定會同意。
而蘇祈明顯是擔憂一個人進去有詐,所以才猶猶豫豫。
這下好了,兩人變三人了呗。
目送蘇祈二人随白鳳傾離開,桌前的姜茶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她總算成功的把蘇祈送進了主線,那費盡心機騙來的差價也終于要兌現了。
哎,生活真是太難了。
痛飲一杯清茶,姜茶看桌上菜肴的眼睛都快直了。
她餓了。
今兒個中午光顧着幹活了,那一桌子菜連動都沒動過。
如今剛一閑下來,她的胃就開始跟她抗議了。
白錦溪:“淩,淩公子,您不會是想……”
她話還沒說完,姜茶就開始點頭了。
白錦溪:“……”
不是,雖然我姐姐沒吃多少,可這也算是剩飯了啊。
您堂堂一貴妃,一腰纏萬貫錦衣玉食的貴妃,您盯着剩飯流口水合适麽?
姜茶:“可以麽?”
望着對方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白錦溪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合,合适吧……
于是乎,她便見姜茶規規矩矩的添了兩碗飯,不僅自己吃,還喊來一旁的霧月一起吃。
兩人還有商有量的,說一會兒讓霧月去給莫清荷買倆燒餅送進去。
期間白錦溪還問過姜茶,要不要她把飯菜拿進去熱一熱,這好像都快涼了啊。
可姜茶卻擺了擺手說不用,這樣就挺好吃的。
想當初她離家在外天天倒黴的時候,别說冷飯了,冷饅頭硬燒餅什麽的天天吃。
有次逃難的時候差點兒餓死,得虧一個姓淩的少年幫忙,教了她如何在山野裏找吃食,還送了她一背簍野番薯來着……
後來她經常倒黴,可沒少靠這些知識找吃的。
由此她也想起了那淩姓少年給她番薯時,笑着打趣她的那段話:“阿青,反正你也沒有姓,倒不如跟我姓,就當報答我好了。”
所以啊,她真沒騙蘇祈,她一開始的诨名真叫阿青來着。
她是後來感激那淩姓少年,這才取的淩姓。
總之她覺得這桌菜還挺好的,嗯,真香!
對此,白錦溪隻是笑,并沒有說什麽。可從心底來講,她覺得姜茶真是個好人,跟她以往結交的那些嬌貴小姐完全不一樣。
而這也讓白錦溪更加好奇,性格這麽好的貴妃娘娘,她自己到底是怎麽看待今日那則關于皇上的傳言的呢?
眼見姜茶已吃飽,霧月已上街,而自家姐姐她們還不見蹤影,白錦溪終于大起膽子湊到了姜茶身邊,猶猶豫豫道:
“淩公子,您說今日這些流言娘娘她知道麽?”
姜茶一愣,好家夥,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八卦的主兒?
見姜茶瞪大眼睛,白錦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趕忙擺手道:“對不起,是,是錦溪唐突了,這畢竟是娘娘的私事,錦溪不該……”
“她知道,知道的。”
歎了口氣,姜茶肯定的答道。
而在姜茶回答此話的同時,那邊的萬順也豎起了耳朵。
他總算有機會聽聽娘娘的想法了。
如今主子受辱,大街小巷皆是流言。可這個節骨眼兒上,娘娘不僅出宮閑逛,還陪秦王四處走動。
吃飯飲茶、同乘馬車,甚至還拜托白鳳傾爲其治病,并言明條件盡管提……
與對秦王的優待相比,娘娘對自家主子簡直是不聞不問混不在意……
說實話,在萬順這樣不知情的旁人看來,此刻姜茶的操作真是像極了一個想找下家的人。
蘇祈是下家,而他們主子則是苦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