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蘇祈雙手撐在桌前,他身量極高,連影子都能輕易地将姜茶籠罩。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冰冷、危險、果決,隻要姜茶說慌,他便會立刻出手将她殺掉。
因爲萬分欣喜之後的失望,可不是他這個将死之人能夠承受的。
“你的條件我都答應,而且隻會做的比你要求的更好。但淩青,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誰也……”
“誰也救不了我對吧?”
單手托着下巴,桌前的姜茶噗呲一笑,與之前的燦爛相比,這笑太純粹了。
沒有欣喜與得意,就是單純的想笑,單純的覺得蘇祈這句話很搞笑。
哎,這些古早爽文裏面的男主男二男配們,你們能不能換一句台詞啊?
我隔着手機瞧還好,坐在這兒聽真的很尴尬好麽?
蘇祈:“你……”
咬牙,向來清冷淡漠的蘇祈一時語塞,最後竟隻能尴尬的補上一句“你知道就好。”
不過男二就是男二,到底是個聰明人。
他很快便跟姜茶拍了闆,确定了姜茶不會再提什麽附加要求。
至于嫁娶之事,對方似乎壓根兒就沒考慮過。
垂眸,蘇祈想了想也是,對方隻是答應幫他找能治病的人,卻沒說他一定能治愈……
如果他依舊是個病痨鬼,嫁給他或許還不如爲那位貴妃娘娘效力。
如今那位嚣張跋扈的娘娘有多出名,應該不需要他多說了吧。
再則,對方似乎也對他的臉沒什麽興趣。
這一點倒是與别家女子不同,給他一種舒适自然不難相處的感覺。
“那就這麽定了。”
舉起手中的酒杯,姜茶以茶代酒跟蘇祈碰了一下,然後自顧自的喝了下去。
一個字,爽!
要知道,她從今早得知蘇肆出事開始,整個人便像被套上了一道厚厚的枷鎖,直壓的喘不過氣兒來。
這種感覺不止源于對蘇肆的畏懼,也有部分來自于做錯事的愧疚,以及她心裏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
又或者說,是保護欲?
作爲一個書外人,一個曾爲蘇肆鳴不平的書外人,她明明可以做些什麽的……
就算她不能盡職盡責的幫他,起碼要當合格的隊友先幫他挽回點損失,讓他的路走得安穩快樂一點吧?
大不了後面多送蘇肆點兒錢,補償補償他咯……
沒錯,她是個好人,大好人!
想到這裏,姜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并暢快至極的喝了下去。
這就當是她對自己的鼓勵吧!
看着這一幕,蘇祈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所以他竟主動拿起酒杯,想跟姜茶再碰一下。
豈料酒杯才剛剛擡起來,便被少女一把奪過直接把酒給倒掉了。
“寒毒入體還喝那麽多冷酒,我看你不是想活,你就是想死。人生在世不過百年,王爺還需多愛惜愛惜自己才是。”
說着,姜茶已将手裏倒好茶的酒杯還了回去。
感受到熱茶透過酒杯傳來的溫度,蘇祈隻覺得自己的心動了一下,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他低頭抿了一口茶,而後輕聲道:
“能有你這樣的心腹,你家娘娘可真幸運啊。”
豈料姜茶直接将手中的酒杯一放道:
“能有纖纖那樣的親随,王爺您也很幸運啊。”
小姑娘那麽喜歡你,你也要好好待人家才是啊。
當然,這話姜茶并未說出口。
因爲算算時辰,咱們的女主角兒白鳳傾也差不多該來了。
在原劇情中,今日的白鳳傾打點完雲芝堂,便會帶着暗香與莫清荷來這一品堂慶祝。
作爲京城幾大名樓之一,三人也算是一起來見見世面。
豈料白鳳傾前腳剛進門兒,後腳便遇上了幾位愛慕淩王蘇梓淩的官家小姐,那幾人合起夥兒來對白鳳傾好一陣羞辱。
爽文嘛,後面的劇情自然便是女主大顯神威,将幾位小姐好一頓收拾啊。
結果收拾是一方面,一不小心砸了一品堂要賠錢又是另一方面……
衆所周知,女主角前期都是很窮的,但她清新脫俗不做作,與一衆世家女子完全不同,憑借着這樣美好的性格,她吸引幾個美男公子來幫忙不過分吧?
于是乎,偷偷回京的蘇祈就剛好在樓上,剛好看到了這一出好戲,并剛剛好的發了幫女主角付錢的善心。
都說好人有好報,發現他身中寒毒命不久矣的女主當即投桃報李,拍闆要幫他治好他這不治之症。
其中自然有不少彎彎繞繞推拉懷疑,她在這兒就不贅述了。
總之,這就是她拉蘇祈來這兒吃飯,并定下這個包間的原因。
本來蘇祈還得去城裏逛逛,随後才來這兒吃飯的,可她這不是要跟蘇祈談判,好當中間商賺點差價麽……
好在她談的快,沒有誤了看熱鬧的時辰。
于是乎,蘇祈就這麽一臉懵逼的戴上了面具,再一次跟姜茶站在了酒樓的走廊上。
看着下方食客大快朵頤,小二們穿堂而過,他竟忽然覺得有些餓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蘇祈本就是個病人,眼下他站的臉色都快白了,依舊沒看到姜茶有什麽動作。
可姜茶呢?
她竟負手而立,一副高深莫測無人能懂的模樣。
有一說一,蘇祈也不知是因爲病了還是懵了,竟真被她給唬住了。
可唬歸唬,其實姜茶自己心裏也有些沒底了。
因爲白鳳傾超時了。
按理說這貨此刻應該已經進了酒樓大門,并開始跟幾位結伴的官家小姐争執了啊!
這特麽幾個官家小姐都上樓坐下了,白鳳傾你人呢!
看着對面幾名小姐異樣的目光,以及小二們想問他們又不好意思問的無奈,姜茶整個人都不好了。
于是她隻能叫來霧月,在對方耳邊低語了幾句。
爲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今兒個一直叫霧月阿月,叫莫清荷阿荷,兩人也是易容改面出來的,所以根本不怕暴露身份。
她交代霧月的事情很簡單,讓霧月趕緊叫莫清荷去看看,白鳳傾這厮到底走到哪兒了。
如果還在路上,請趕緊想辦法讓這貨走快一點兒。
因爲看蘇祈的樣子,對方似乎快要回過味兒來了。
然鵝,老天爺還是跟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嗯,不用等了,莫清荷已經傳音給霧月了,路上哪兒有什麽白鳳傾啊,這貨特麽根本就沒來這條街。
據莫清荷打聽,眼下與她們隔了兩條街的雲芝堂熱鬧非凡,正在搞什麽藥品大促銷呢。
雖然莫清荷至今無法理解什麽叫“大促銷”,但她就是覺得好厲害的樣子。
得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姜茶無語了。
不是,你身爲一個女主角兒,你不走主線劇情你搞促銷?
行吧,此刻的姜茶直接給白鳳傾氣笑了。
于是她隻能默默轉身,而後一本正經的對蘇祈胡說八道。
“王爺在這兒站了這麽久,身上的寒毒應該快發作了吧?别怕,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阿月,備車!”
霧月:“啊?哦!好嘞!”
趕忙下樓,霧月直接将一名進門的車夫擰了起來,并反手塞給他一塊兒碎銀子。
“快,把車趕過來!”
那進來送客的車夫剛想罵,可他一捏手裏的銀子,頓時笑開了花兒。
這給的可比剛剛那位貴人還多啊!
于是他趕忙迎着姜茶與蘇祈下樓,很快一行人便上了馬車。
可直到蘇祈上車才發現,他對面坐着的不是姜茶一個人,而是包括霧月與莫清荷在内的三個人。
隻見兩人一左一右将姜茶夾在中間,看他的目光充滿了戒備。
誰能想象,一個在車上東倒西歪的病人沒人扶,反而是對面這個身強力壯的給人夾在了中間。
總之這一幕詭異,相當的詭異。
對此姜茶隻說阿月阿荷跟她是同級,她平時也不用姓就叫阿青的……
她覺得自己反正也隻會用這張臉見蘇祈一次,往後見面估計都是以難以接近的貴妃身份了,所以現在就亂說吧。
這些都不重要。
好在蘇祈寒毒發作,也并未深究。
獨自靠在車廂上,蘇祈默默忍受着疼痛,面色蒼白卻一聲不吭。
即便是疼,也疼得優雅克制,就像他身上月白色的衣袍般,清冷好似月光。
可有時候越是不會喊痛的人,便越難得到别人的關注與關心。
就像此刻正安靜跟在車後,明明心中翻江倒海大雨傾盆,卻始終不願出言問個究竟的某人。
青衣在春風中搖曳,香囊中冷淡幽靜的梅香溢出,讓他與周圍的歡笑格格不入。
唯有萬順一直站在他的身邊,虔誠的向某位小祖宗禱告。
她與秦王喝酒,對秦王笑,甚至奪過秦王的酒杯幫他換成茶水……
全看見了,他們主子全都看見了!
他一次次想擋住,并自以爲自己擋住了。直到他偶然回頭,發現主子一直認認真真的看着。
那一瞬間,他從對方眼裏覺察到了死寂,以及他第一次遇見對方時,那抹難以言說的瘋狂。
他以前便覺得姜茶對主子很重要,可這種重要在他心裏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标準。
直到今日。
他覺得他有必要找貴妃談談,在今日的跟蹤結束之後。
可正當他想加快腳步追上即将轉角的馬車時,他卻發現一旁的少年停下了腳步。
緊接着,一道冷淡而又克制的聲音緩緩傳來:
“你繼續跟着,朕先回宮了。”
說罷,少年根本不待萬順回答,竟真如一縷青煙般消失了。
不像轉身,更像逃跑。
雖然他對自己的認知極其清楚,但他還是決定給姜茶一個選擇的機會。
回來,還是離開。
當然,他也想最後克制自己一次,讓自己沒有機會出手阻攔。
至少在今日沒有機會。
不聽、不看、不跟,也許是他控制自己最好的選擇。
望着自家主子消失的方向,萬順愣了好半晌,終于是戴上面具彙入人群。
不是藥鋪麽?
那他去買藥不就行了?
在莫清荷出去打聽白鳳傾的時候,他可一直跟着對方呢。
午後的雲芝堂熱鬧非凡,一衆百姓争先恐後,猶如一群洪水猛獸般搶購起堂内新推出的風寒藥來。
衆所周知,在古代風寒也是能要人命的。
而在現代殺手白鳳傾看來,這不過就是個小感冒。
所以她一合計,直接做了感冒藥改名風寒散,并于今早當衆給幾名染了風寒的百姓服用。
喝下去後不久,這些病人紛紛好轉,直接成了她的活招牌。
不止有風寒散,她還做了跌打損傷丸,提神醒腦的清涼油,利于腸胃消化的消食糖豆,以及一衆簡單的藥品。
一時間城中百姓慕名而來,堂裏的暗香、春花,還有新招的兩個夥計都快忙不過來了。
唯有一襲紅裙的白鳳傾坐在桌前,正吃着妹妹白錦溪給她送來的愛心午餐。
一眼望去是有魚有肉,每一筷子都是滿滿的用心。
白鳳傾的【高冷】不止幫白錦溪拾起了驕傲,也讓她明白了愛自己愛生活,害人什麽的最低劣了。
白錦溪:“二姐姐,好吃嗎!這可是我親自下廚做的!”
雙手抱胸,某女傲嬌而又激動的問道。
聞言的白鳳傾不禁莞爾,立刻贊許的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白錦溪那被高冷占據的臉都露出了微笑。
不過很快,這微笑便又蔫兒了。
白錦溪:“二姐姐,今兒個街上傳的事兒,你聽說了麽?”
白鳳傾點點頭。
白錦溪:“那你怎麽看啊?你說娘娘跟皇上恩愛的事兒是不是真的啊?”
在白錦溪看來,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貴妃與皇上的恩愛估計就不是真的了。
以前父親和她娘也經常跟她講,皇家是沒有感情可言的,尤其是那虛無缥缈的愛情。
但少女懷春,她肯定是不信的。
她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而剛剛好的,她便在貴妃和皇上身上找到了寄托。
但如今看來,她這寄托可能還真的不靠譜……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白錦溪正要趴在桌上悲傷,便聽得白鳳傾笑道:
“這件事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要麽是污人名聲,要麽便是胸有成竹。至于貴妃和皇上是不是真愛,我想你一會兒可以問問貴妃娘娘本人。”
本人?
哪兒有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