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遲的話讓周雲一時間懵了。
“抵觸？”
“對。”宋遲說，“無論是誰，他都非常抵觸跟人發生觸碰，有的時候，我會無意識地拍拍他的肩膀，他這個時候都會下意識地躲一下，然後繃緊肌肉，才沒有躲開。”
周雲之前從來沒有過類似的動作，或許有過，她也不記得了，但是她根本不記得于支陽有這樣的反應。
但于支陽爲什麽會抵觸跟别人的肢體接觸，并不難想象。
“應該是他之前在胥桂英那兒的時候留下的陰影吧。”周雲說，“我一直對他有點不知道怎麽對待，心裏面其實希望能夠盡可能幫他，讓他盡早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可我自己其實也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這不是短時間内能做到的，你有合适的戲帶他一起演，挺好的，你多幫一幫他。”
“我懂。”宋遲點頭，“其實我大概也知道，他吧，因爲外面有一些人一直議論你跟他有些暧昧關系，導緻他更加避嫌，不想給我們惹麻煩，從來不主動找我，我看也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你。”
“沒有，他就是那種懂事得讓人覺得心疼的孩子。”周雲說。
宋遲：“但是他挺招人待見的，我之前讓他跟着我在好幾個劇組學習過，他在旁邊旁觀我們怎麽演戲，人也不說話，就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小馬紮上，老老實實地看戲，劇組的人都喜歡他，有什麽吃的喝的，永遠少不了他一份，後來，演員，尤其是那些老前輩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看中了他，跟他聊天，他話不多，但就能招得那些老前輩們越說越來勁，越說越興奮。”
周雲說：“你沒覺得嗎？他身上有很難得的赤子之心。”
在于支陽的身上，他其實是有很明顯的敏感特質的，但是他的敏感不脆弱，不尖銳，不會讓人産生小心翼翼、怕傷害他的感覺。
這讓大家願意親近他。
而他又是那種沉默的性格，讓人一邊情不自禁願意對他好的同時，相信他，會願意跟他說很多話。
宋遲：“這一次的劇本也是，恒常說，這是他專門照着于支陽寫了個角色，我都沒有想到，于支陽的魅力竟然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
周雲笑了。
“你吃醋了嗎？”
“有那麽一點吧，不過，他過去經曆的事情那麽糟糕，我還是不跟他計較了。”宋遲開玩笑道，“這個電影是個大群戲，主要角色有九個，不過，很可惜，是個男人戲，稍微重要一點的女性角色隻有一個，還不适合你，不然，就請你來客串一下了。”
周雲說：“是嗎？那小鏡合不合适？”
“她？可以讓她來試試，隻不過這個角色并不是特别出彩，戲眼不在這個角色身上。”宋遲說，“不客氣的說，就是個花瓶，給新人演還說得過去，汪鏡她沒有必要來演。”
周雲：“你這麽說了，那就算了吧，你找到演員了？”
“還沒有定，但我準備給劉齡心來演，她去年拍我們公司的那個《千金不下堂》，小火了之後，有公司挖她，她拒絕了人家，對公司挺忠心的，老吳說，她私下跟經紀人表示過，想要演電影，不過她一直都在演網劇，目前也隻是小紅，有了名氣而已，在外面拿不到什麽電影資源，我看到這個角色，覺得挺适合她，剛出道不久，又才十八九歲。”
“難怪，那就找她演吧，她和馬旗是你們公司從徹徹底底的新人捧紅的，意義不同，既然她想要進電影圈，當然由你帶着拍第一部電影要好一些，就算是個男人戲，從配置上來說，她也能說是你們這部電影的女主角，這對她在行業裏對她的定位很重要。”周雲直接說，“那如果我沒有猜錯，是不是馬旗也要演一個角色？”
“對，戲份相對較少，但也是有名有姓的角色。”宋遲說，“這兩個小孩是我親自招進來，看中簽了約，又拍了《千金不下堂》，他們倆剛走紅那陣，本來就是我們公司最焦頭爛額的時候，但他們知道公司有些爲難，沒有提過任何過分的條件，我也願意在有機會的時候，帶他們一把。”
周雲笑着點頭。
“挺好的。”
宋遲：“對了，我正想問問你，周劍鋒怎麽樣？你跟他拍過戲，有一個角色，有人提議讓他來演，他形象挺不錯的，不過他挺紅的，也不知道配合度如何。”
“這個你放心，配合度高是他的優點，他隻是有些不自信。”周雲說，“但這麽久過去了，他應該改掉了吧，如果角色适合，我覺得你可以看看他，讓他試個鏡。”
宋遲：“人家現在當紅，未必願意來試鏡。”
“你瘋了？他是嶽海的簽約演員，何勇很看好他，你的電影找他試鏡，他怎麽會不願意？他不願意，何勇都會把他押過來，你放心吧，何勇這個人就是最雞賊的。”
“你在背後這麽說人家，人家知道嗎？”
“我當面都這麽說他。”
宋遲：“行，那回頭我找他來試試戲。”
“這個電影你們準備什麽時候拍啊？”
“那也要到明年了，我下半年跟塞達爾和休的那個電影要開拍，還不容易協調到的檔期。”宋遲說。
周雲：“喔，終于要開拍了！”
宋遲：“嗯，是的，希望一切順利吧，這部電影的投資不小，老吳壓力大得都開始掉頭發了。”
“《将雲台》的票房前景應該不錯，馬上就要有一筆錢要進賬，他這個時候壓力大什麽。”
“塞達爾和休兩個人的片酬就支出了一千萬美元，直接将近七千萬人民币出去了，你說他壓力大不大。”宋遲反而還笑得雲淡風輕，“這部電影，制作經費，我們自己是占了大頭的。”
周雲：“你們要是壓力大，我不介意幫你們承擔一部分的壓力，我是非常看好這部電影的賺錢前景。”
宋遲：“哈哈，現在先不用，之前《香煙》的好幾筆回款都已經到了，《刀娘子》也賺了很多，公司賬上資金還算充裕，沒有去年那麽緊張。”
“這倒是，你們已經度過最艱難的那個時候了，大部分制作的戲還沒有播出，又有新的項目要源源不斷地砸錢進去。”周雲啧啧兩聲，“想想都壓力大。”
宋遲的手機忽然響了。
周雲說：“你先接電話。”
她說完轉身，去房間的洗漱間了。
等她從洗漱間出來時，卻看到宋遲臉色十分難看地站在窗邊，不知道是接到了什麽電話，讓他臉色這麽難看。
“怎麽了？”周雲問。
宋遲說：“馬旗跟公司提出了解約。”
“啊？”周雲一愣。
——
馬旗的運氣很好。
他專業院校出身，還在讀書期間就被宋遲看中，挑來演了《千金不下堂》。
演這部網劇的時候，還有一些人嘲諷馬旗接這種低劣的網劇。
但這部劇小爆紅之後，所有人又換了一個态度來吹捧他。
馬旗知道，自己的運氣很好。
如果不是宋遲看中了他，給了他這個機會，他根本不可能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出名。
很多畢業的師哥師姐都是畢業即失業。
實際上，馬旗在走紅之後，就跟自己說過，要有感恩之心，要對得起宋遲的知遇之恩。
所以，哪怕他走紅之後再多的公司來找他，願意出違約金，想要把他挖走，他都沒有走。
可是，自從于支陽到公司來之後，馬旗的心态就漸漸崩了。
還沒有人意識到。
馬旗一直覺得，自己是公司唯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演員，又剛紅，公司的各種資源都會向他傾斜。
事實上，公司也确實沒有虧待他，安排他又演了兩部劇的男主角。
雖然都是網劇，可也讓他一直有戲拍，資源不斷。
然後，他就聽說了于支陽跟周雲主演電影的消息。
這是馬旗第一次心态崩掉。
馬旗不是不知道于支陽是周雲看中了要簽下來的演員，但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在宋遲的公司，并不是這個年齡段的第一序列。
還有于支陽。
但于支陽跟周雲拍了《歲》之後，就一直沒有接新戲。
馬旗疑惑不已，最後實在沒有忍住，去問了經紀人。
經紀人才說，公司對于支陽的定位是可以在《歲》上映之後，走電影路線。
這是馬旗的第二次心态失衡。
爲什麽于支陽這個新人就可以一上來就走電影路線，而他卻還在網劇圈子裏打轉，演的全都是這種現偶、古偶？
再然後，就到了《傳令》這部電影。
一開始，他知道宋遲這部電影專門留了一個角色給他演，他還特别高興，認爲自己去年選擇要留在公司是正确的選擇，宋遲沒有忘記他。
可是，很快他得知，這部電影雖然說是群戲，但戲份最多的卻是有兩個，一個是宋遲，另一個人角色竟然找了于支陽。
馬旗的心态在這一刻崩了。
他其實就是鑽了牛角尖。
在他看來，他跟公司簽約更早，也紅了，還給公司做了那麽多的貢獻，可是，在公司自己投拍、宋遲主演的電影裏，于支陽卻可以直接越過他演男主角，而他隻能給他們做配角。
馬旗不是不肯演配角，他就是覺得憋屈了，不公平。
尤其是公司對他們的定位。
馬旗晚上睡覺都翻來覆去睡不着，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再在宋遲公司待下去，按照現在公司對他們的定位，他永遠都排在于支陽後面。
馬旗怎麽會願意。
他一個剛十九歲的男孩，心氣正高的時候。
正好，這個時候，又有一家經紀公司來私下聯系他了。
馬旗就真的動了解約的念頭。
——
宋遲聽完吳成寶的分析，得知馬旗突然提出要解約很可能是因爲《傳令》和于支陽的原因，他立即就反應了過來。
這件事，還真是他跟公司沒有處理好，導緻馬旗心裏面不舒服了。
他自己就是演員，對馬旗這個年紀的心理大抵是理解的。
唉，不患寡而患不均。
宋遲深吸一口氣，問：“馬旗現在在哪？”
吳成寶說：“正在劇組拍戲呢，他在拍《相思譜》。”
這也是公司投資的一部低成本網劇，跟視頻平台那邊的一個新人主演的戲。
宋遲說：“給我一下地址，我去見一下馬旗。”
吳成寶驚訝不已：“你要親自去見他嗎？”
宋遲說：“他被我們傷心了，我不親自去跟他解釋，他還會繼續鑽牛角尖的。”
吳成寶聽了宋遲的話，頓時捂臉。
“唉，所以說我最怕跟小孩打交道。”
——
馬旗提出解約這件事也給周雲敲了敲警鍾。
現在幸好的是，工作室裏的幾個簽約演員，汪鏡和喻楚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沒有競争關系，而黃子程和路中庭兩個人都沒紅，沒到競争的時候。
可是，将來，總有一天，他們彼此之間會出現競争的。
周覽聽說了這件事以後，問：“你知道是哪家公司在挖馬旗嗎？”
周雲搖頭。
周覽：“你認識。”
“啊？”周雲有些詫異。
周覽：“是甯德影視，甯玉。”
哦，就是那個錢多得像暴發戶的公司。
周雲問：“他們挖馬旗幹什麽？”
“因爲馬旗火了啊，甯德影視他們自己一直沒有捧出過什麽演員，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挖人上呗。”周覽說，“當然，我估計還有一個原因，他們之前不是在開發《繁盛之地》，本來想要找宋遲主演嗎？最後宋遲拒絕了，他們估計覺得這個時候得罪宋遲也無所謂，沒關系。”
演藝圈裏，總是充斥着這樣的事情。
“《繁盛之地》還是很多粉絲的，聽說甯德影視許諾了馬旗，從這個遊戲改編的影視劇大宇宙中，挑一部戲讓馬旗來主意。”周覽說，“我估計這是最讓馬旗心動的地方，馬旗……他雖然年輕，但《千金不下堂》火了之後，肯定有更高的追求，我看宋遲公司後面給他安排的兩部戲，都還是制作水準一般的現偶或者古偶。”
其實，演員上升期中，就是馬旗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階段最頭疼。
配角不想演，好戲的主角又演不上。
這需要一個心态的調試階段，有的人很快能調試好，而有的人則要花個好幾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