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剛剛才意識到一件事，他對露西亞可能并沒有那麽喜歡。
“她跟我歇斯底裏地發脾氣的時候，我腦袋裏面隻有一個想法，趕緊分手吧，這樣就可以解脫了。”
“你們兩個人在一起本來也很快。”周雲說，“隻是你當時完全就是一副沉陷進去的樣子，我也不好說什麽。”
文冰點頭。
“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你自己沒發現嗎？無論是溫莎，還是露西亞，你之所以喜歡她們，都因爲你最開始認識她們的時候，她們都是那種熱情、單純又活潑的女孩。”周雲說，“你就喜歡這一類女孩，對吧？”
文冰沉默地思索。
周雲說：“但不管怎麽樣，我覺得你都很渣。”
“爲什麽？”文冰無辜地問，“這件事我沒有做錯什麽吧？”
“你不該去撩撥她。”周雲指出來，“你是導演，她是演員，你們兩個人剛認識不久，不管怎麽樣，再喜歡，你也不能那麽操之過急地跟她攤牌。”
文冰撓撓頭，歎了口氣。
“這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
“這種話我不信啊，我不相信人有什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隻看你的意志力有多大。”周雲說，“如果人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那他跟動物就沒有區别了。”
文冰：“你簡直理智得可怕。”
“我的意思是，我們得這麽要求自己，無法控制自己不能成爲一個借口和理由。”周雲說，“尤其是不能夠成爲自己原諒自己的理由。”
文冰聳聳肩膀。
“你總是對我這麽嚴格。”
“我是對我所有的朋友都這麽嚴格。”周雲說，“有的話，我不說，不是你們朋友的人，更不會說。”
文冰問：“那你會跟宋遲說這些話嗎？”
“兩碼事。”周雲白了他一眼，“在宋遲面前我要是能有在你面前這麽理智，我就不會喜歡上他了。”
文冰忽然大笑。
“好吧，我接受你對我的所有批評了。”
周雲：“走吧，一起出去逛一逛。”
大好的時間，她可不想一直在酒店房間裏待着。
文冰點頭。
兩個人一起走出酒店，沐浴在羅馬的陽光下。
周雲自由地伸展了一下胳膊，臉上露出了爛漫的笑容來。
她對文冰說：“幫我拍張照吧。”
文冰點頭，掏出手機，說：“我隻有手機。”
“可以了。”周雲點頭，擺了一個曼妙的姿勢，讓文冰幫她拍了幾張照片，說：“走吧。”
文冰把照片給周雲發了過去。
“溫莎後來還有沒有聯系過你？”周雲問。
文冰：“她聯系我幹什麽，她在陳文俊那裏幹得不是挺好的？”
“好像是幹得不錯。”周雲點頭，“之前我接觸了一個新導演的劇本，本來準備自己做的，被她搶走了。”
文冰有些驚訝。
他詫異：“她還能搶走你看中的劇本？”
站在導演的角度，文冰想不通爲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周雲：“那個新導演人也比較難打交道，他可能覺得跟我合作也不合适吧。”
文冰聽了周雲這句話，更震驚了。
“連你都不好合作，他覺得誰會好合作？”文冰震驚不已，“那我隻能說這個人太傻了，根本不知道這一行到底是怎麽回事，誰啊？”
周雲笑笑，說：“之前跟你說過，就是《塵嚣之上》那個劇本。”
之前周雲找文冰讀過《塵嚣之上》的劇本，這個劇本寫得好，文冰有印象。
他驚訝地說：“是他？好吧。”
“我是覺得，如果他能夠跟陳文俊合作好，也挺好的。”周雲說，“真說起來，我确實也不如陳文俊，陳文俊要是真看中了他，願意幫助他，推他一把，肯定比我能夠給他的幫助大。”
周雲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
她是一個很有能量的演員，這一點她知道。
但這個能量還并沒有大到可以推一位導演出來。
宋遲也許有這個力量了。
這就是爲什麽很多演員一定要自己開一家制作公司。
演員說到底還是制作鏈上的一環，哪怕是不可缺少的、至爲關鍵的一環，那也是其中一環。
而制作公司才是真正操盤整個制作鏈、具有決定權的。
文冰說：“相信我，那個人沒有選擇跟你合作，絕對是他的損失，這是來自一個跟你合作了三次的導演的肺腑之言。”
他的眼睛裏充滿了真誠。
周雲被他這樣一安慰，笑了起來。
“謝謝。”
文冰說：“我可不是在跟你假客氣，哄你開心，我是認真的，我做電影導演以來，攏共拍了三部電影，每一部電影裏都有你，我現在都想象不出來，如果有一天，我拍的電影裏面沒有你，那會是什麽樣子。”
“沒有我，你也還是你，你是每一個演員都想要合作的文冰。”周雲擺擺手，“咱們就别在這裏商業互誇了行嗎？真是夠了。”
兩個人對視着笑。
旁邊的路人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笑什麽。
周雲說：“不過，拍完《女殺手》以後，我真的得好好休息一下，拍動作片真的太累了，又消耗體力，又消耗精神，我從來沒有這麽累過。”
文冰說：“可是你不是接了《海上沉月》嗎？”
周雲點頭，說：“所以說啊，當時就不想接，可是又想要跟宋遲在一起，唉，天生勞碌命，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找一個時間，我跟他沒有任何工作，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度個假。”
文冰說：“我已經聽你說過很多次了，這種話，但是，現在就别想了，你和他都在最好的時間，而且接下來的十年到十五年，更是你們演藝事業最黃金的時期，除非你們隐退，否則，你們很難真的抛下這一切離開。”
就像這一次陳文俊做的。
周雲不答應，陳文俊就一直磨她，磨到她答應爲止。
劇本，演員，片酬，等等。
他們從任何一個方面都可以答應和滿足你的要求，隻要你答應出演。
最頂級的演員就是這樣。
整個演藝行業都在找你合作。
你不答應都不行。
這個行業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又不是一個我行我素、完全不買賬的人。
周雲和文冰在城市裏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城市，處處可見它曆史上那赫赫有名的輝煌遺迹。
在一座充滿文化與曆史的城市中行走，這種感覺，如果喜歡這種氛圍和調調的人，那是不言自喻的美妙。
周雲說：“前段時間，我看了伍迪·艾倫的《愛在羅馬》，你看過嗎？”
“這麽有名的電影，當然看過。”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根本看不懂伍迪·艾倫，但那一天在飛機上，也沒有别的事情做，就看這部電影，意外地很喜歡。”周雲說，“怎麽說呢，它拓寬了一點我對電影的認知，就是，電影它其實怎麽拍都可以，拍成散文一樣都可以，隻要你會拍，很多的電影它其實就是一個長篇小說，有着完整的起承轉合，故事性非常強，《愛在羅馬》它很片段，像短篇小說，有點無頭無尾的感覺，開始得奇怪，結束得也倉促，但是很好看。”
“伍迪·艾倫的電影都這種風格。”文冰說。
周雲：“然後我就在想，像伍迪·艾倫這麽有名的導演，應該會有很多人摹仿他吧，結果仔細想了想，又沒有找到模仿得特别像也特别好的。”
“因爲他的電影就像一個特别碎嘴的知識分子，要模仿他，光會吐槽不行，還得有真東西在肚子裏，這模仿的門檻太高，而且本身那種非商業性的東西就更難複制了。”文冰說，“他的電影從頭到尾就不是按照電影工業的套路拍出來的。”
周雲點頭。
文冰問：“如果他找你拍電影的話，你肯定會拍吧？”
“那是當然了。”周雲說，“你知道爲什麽這麽多演員都想要去跟這些世界級的大師合作嗎？慕名是一回事，但另一個關鍵的地方是，當你跟這些大師合作的時候，你往往能夠發掘出從來沒有被挖掘出的那一面，你就有這樣的能力，不說《日子》，拍這個《女殺手》，我常常被你折磨得一個鏡頭拍十幾二十遍，到最後出來的效果是我自己也沒有想象過的。我在拍《女殺手》之前，我以爲我演的就是一個非常孤僻的、遊走在世界邊緣的冷漠殺手，可是真正開始創作這個角色，我才慢慢地感覺到她的生命力，尤其是你每一次反複讓我重來的鏡頭，那些非常細節的地方，拍完之後我才忽然意識到，我所有的處理都來自于我對這個角色的想象，而我的想象全部基于我自身的情感邏輯和認知邏輯，但是這就意味着我這個角色演得很像我了。”
文冰說：“秋千這個女殺手的角色本來就很像你，我寫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是代入你的形象去寫的。”
“不是同一回事，我的意思是，其實，電影之所以是電影，不就是因爲它是在造夢，或者說，在用短短的兩個小時，去濃縮另一個人的人生嗎？不同的人的邏輯其實總是有跟别人不一樣的地方的。我以爲我在創作不同的角色，冷漠的，或者是樂觀的，或者是神經質的，但其實有一點我一直忽略的，我創作的冷漠的角色，也是我周雲的冷漠，我創作的樂觀的角色，也是我周雲的樂觀，其實這隻是一個人的性格的不同截面，但它們的人物邏輯還是同一套邏輯，但真正意義上的不同，是連人物邏輯也發生變化的不同。”
文冰沉吟片刻，說：“我倒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我隻是坐在監視屏後面，看你們的表演，在你們沒有表演之前，我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你們表演的樣子，然後如果你們真正表演出來的内容跟我腦海中的不一緻，我就會讓你們重新來。”
“所以說，你是天才，你在拍之前就知道你想要什麽。”周雲說。
兩個人在一個街角的咖啡店坐下。
篷子遮住了陽光。
這座古老的城市，遊客很多。
中國人也有一些。
周雲和文冰坐在街角喝咖啡，引來了個别人的注目。
文冰注意到這些人的目光，說：“看來馬上就有人要來找你合影了。”
周雲說：“那你介意和他們一起合影嗎？”
文冰說：“我還是算了，萬一被他們問到跟露西亞的事，也不知道怎麽說。”
周雲也深以爲然。
文冰跟露西亞的戀情前不久才傳回國内，還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
這沒多久的工夫，兩個人就分手了，說起來也确實奇怪。
周雲拿起咖啡：“既然是這樣，那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換個人少的地方。”
趕在認出周雲來的粉絲找他們拍照之前，他們先行離開了這個人流量巨大的街角，進了一家書店。
但這裏的書店對他們兩個人而言，顯然都沒有逛的意義。
他們根本不認識這裏的文字。
周雲說：“我們兩個人跑進這裏來幹嘛？換個地方。”
“等等。”文冰叫住了周雲。
“怎麽了？”周雲驚訝地問，“難道你還要逛一逛這裏嗎？”
“不是，你看那邊。”文冰說。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書店角落裏那個位置。
書店裏人不多，大家站在書架前面翻看，在角落的位置，一對情侶正在擁吻。
“嗯？是瑩姐？”周雲認出來，那個被身材高大的男人擁抱在懷裏的女人不就是曾瑩嗎？
文冰冷笑一聲。
“我說她怎麽突然這麽好心要給整個劇組放假呢，原來搞半天是爲了跟自己的男朋友在這裏約會啊。”他拿出手機。
周雲驚訝地攔住他。
“你要幹什麽？”
“我要拍下來，發給姚遠風，讓姚遠風看看他信任的制片人在做什麽。”文冰冷笑，“她說我談劇組戀愛說得這麽義正嚴詞，她自己怎麽還在拍戲的時候把自己的男朋友叫過來約會呢？”
“你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