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成深律正準備睡覺，手機忽然嗡嗡震動。
她跟劇組幾個交好的演員拉了一個小群，大家平時會在群裏面說話。
林璐瑤在群裏面發消息，說：關絲雅回來了，我剛才在走廊上碰到她了。
羅紫立即在群裏面說話：真的假的？這麽快？
林璐瑤說：是啊，我看她的表情跟有人挖了她的心一樣難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羅紫：我聽說是周雲打了個電話。
成深律有些疑惑，問：小雲姐打什麽電話了？
羅紫說：監制他們聯系嶽海那邊，嶽海那邊根本不買賬，我聽說是周雲給嶽海那邊一個高管打了個電話，那邊保證把關絲雅給送回來。
這時，周劍鋒冒泡了：不是小雲姐親自打的電話，是她的經紀人覽姐打的。
羅紫：一個意思，總而言之，嶽海是買周雲的賬。
林璐瑤忽然在群裏@成深律：深律，你不是也在嶽海嗎？難道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成深律突然被點名，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群裏回複：我沒有聽到什麽風聲啊，我看到你在群裏說才知道她回來了。
林璐瑤：行吧，我還以爲你知道點什麽消息呢。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成深律。
成深律決定給她的經紀人打一個電話。
她的經紀人果然知道了一些消息。
“是高總安排的，高總直接跟關絲雅她經紀人說了，如果今天晚上關絲雅不出現在《盛裝之下》的劇組，從明天開始，關絲雅将取消一切工作。”
成深律驚訝不已。
“關絲雅她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以爲仗着曾莉莉馬上要殺青離開劇組，劇組不能夠重新拍她跟曾莉莉的對手戲，所以有恃無恐地去演另一部戲，現在好了，不僅把《盛裝之下》得罪了個遍，連高總也得罪了。”
高總是嶽海負責影視内容這一塊的高管，關絲雅得罪了他，之後嶽海的很多戲估計都沒有關絲雅什麽事了。
成深律驚訝地說：“高總……是爲什麽要這麽做？”
“還能是爲什麽，肯定是周雲那邊跟他說了什麽呗。”經紀人說，“你反正千萬放聰明點，千萬不要得罪了周雲，我這段時間跟其他人打交道，别人談起周雲來，那個口吻跟談起甯姚和衛茹雪他們都不一樣了，我看現在業内對她的風聲有點不太一樣，估計還要往上走，你最好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别忘了，她男朋友宋遲如今開了一家影視公司，強勁得很，開出來的每一部戲都是大戲，備受矚目，如果你被她看入眼了，推薦給宋遲也是有可能的，你看看汪鏡、喻楚，一個是她的小師妹，一個是她的朋友，蹭着她的光，拿到多少部戲了，連汪鏡都提名靈均獎了！”
成深律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之前發生了那麽件事，我見着她都覺得不好意思，躲着走，哪裏還敢湊上去。”
“也是你自己多嘴，敢說那種話。”經紀人說，“人家沒有因此把你趕出劇組算包容的了。”
“我知道錯了，吃一塹長一智，我以後都不會這麽亂說話了。”成深律一說起這件事就懊悔。
“行了，咱們也不是非求着她不可，如今關絲雅出了這麽幾個問題，你在嶽海的對手就少了一個，嶽海的戲就夠你演的了，好好努力，以後總有紅的一天。”經紀人說，“我可聽公司的人說了，周雲之前還特意跟《青春物語》的制片人打了個電話，請他多照顧一些你和汪鏡。”
“還有我？”成深律驚訝地問。
“是啊，我都以爲我聽錯了，結果人家說周雲的确說了你的名字，還說你在《盛裝之下》劇組很努力，是一個很用工的新人。”經紀人說，“所以說，隻要你也别太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千萬别跟關絲雅一樣真有什麽壞心思，像之前那種抱怨什麽的，一次兩次，周雲地位這麽高的演員了，怎麽會跟你真心計較。”
成深律挂了電話，心中震驚不已。
她真沒有想到，周雲竟然還會爲她說這種話。
一時間，懊悔和感動的情緒交織升起。
其實，周雲的确是挺欣賞成深律的。
她跟周覽說過：“成深律長得漂亮，尤其是素顔，很美，她很适合走青衣的路子。”
演員的長相對他們走什麽樣的道路有着深刻的影響。
演技好如黃渤、周冬雨，你也不能叫黃渤去演一個美男，不能叫周冬雨去演一個驚世大美女。兩個人各有各的氣質和魅力，但絕不是傳統、标準意義上的大帥哥、大美女。
汪鏡就屬于那種什麽都能靠上一點的長相，她沒有周雲那張一眼看上去就讓人驚豔的五官，但是絕對是好看的，周雲一直認爲單從外形上來說，汪鏡的可塑性要比她強很多。比如說，真要有《秋菊打官司》這樣的劇本遞給周雲，周雲想演都不敢演，再扮醜也不行，但汪鏡就可以。同樣的，周雲演電視劇，其實很挑角色。電視劇跟電影不一樣，周雲的形象不太适合演生活劇，她演得再好，也融入不進那個雞毛蒜皮的氛圍裏，但汪鏡就可以。
當時周雲會跟周覽聊起成深律，就是在談論汪鏡和成深律馬上要去演的《青春物語》這部劇。
周覽在思考該如何設計汪鏡的發展路線。
她跟周雲已經讨論過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讨論都會有新的東西出來。
尤其是現在汪鏡又拿到了靈均獎的提名，受到業内很大的關注。
“嚴格來說，其實在演戲的天賦上，我覺得成深律要比汪鏡的天賦要高，成深律的鏡頭感和分寸感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和直覺。”周雲私下對周覽說，“有的時候，我都會嫉妒她的這種敏感和直覺，我跟在甯昱風身邊看粗剪的時候，發現她大部分的戲其實就是很平滑地過去了，但在某個瞬間、或者是某一兩句關鍵的台詞上，她就跟突然開竅似的小小地震撼你一下。”
周覽聽到周雲這麽說，特别好奇，“你把她形容得這麽厲害，我都想看看她是怎麽演的了。”
周雲：“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
“那你說她未來會不會是汪鏡的對手？”
周雲笑，說：“你幹嘛看到一個不錯的人就開始思考這個人是不是對手。”
周覽說：“那有什麽辦法，我是經紀人，我的職責就是給你們保駕護航。”
“汪鏡和成深律兩個人未來估計會有競争，小鏡的優勢呢，在她的外型，她的形象可塑性很強，什麽角色都能演，就是演技欠缺了一點，成深律的氣質比較清冷，五官也比較清秀，跟我一樣，比較受局限。”
“另一個讓我比較發愁的地方在于，現在的影視市場變得太快了，前兩年還是流量的時代，無論是電影也好，還是電視劇也好，資本方、平台、廣告商等等，隻認準流量，所以，誰的粉絲越多，數據越好，就認誰，前兩年也是很多不出名的實力派演員無戲可演的時候，那個時候，都沒有人去開以往那些正劇題材的戲，清一色全部都是流量劇。”
周覽跟周雲溝通自己這段時間面臨的困惑。
“後來，流量劇不吃香了，開始說品質，談演技，也正兒八經地出來過一些高口碑的劇，但很糟糕的是，無一例外，全部撲街，這對影視制作造成了更大的打擊，原本以爲好演員的春天來了，結果演技再好，不行，沒有觀衆，觀衆還是不愛看。”
“到後來，越來越少破圈的大劇，平台和電視台都開始做類型劇，不同的題材有自己固定的受衆，這樣拍，反正也不會賠本，至于能不能爆，爆到什麽程度，能不能出圈，這都是看運氣。”
周覽說：“面對這樣一個市場，我會覺得風險太高了，當然，如果你主演的話，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已經是市場上極少數的擁有扛劇扛票房的能力的演員了，但是你像我無論是去安排喻楚和汪鏡這種有了一定知名度的演員，還是安排黃子程和路中庭這樣的純新人，我都會陷入一種矛盾中，讓他們去演數據好看的偶像劇，他們作爲演員的名聲會受影響，之後也難轉型，容易被市場定性，讓他們去演正一點的劇、嚴肅一點的劇，他們拿不到主要角色，能拿到的角色也未必有觀衆緣，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紅起來，最最關鍵的是，現在這個市場太無序了，我找不到一條規律的、最優的道路，讓他們去走。”
周雲明白周覽在說什麽。
“我明白。”
她沉吟片刻，認真地說：“我們目前的市場不能說是混亂，隻是本來市場就很大，摻和的人多，有名氣、有話語權的人也多，不同的項目制作流程都能千差萬别，再加上各方資本力量幾進幾出，跟國外的影視市場比，我們的更加複雜，至少，我們這個市場上有很大一批人曾經是從計劃經濟中過來的，他們的很多習慣、思路都跟現在的千差萬别，影視作品的目标就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從前是要完成任務，現在是要盈利賺錢，又不是單純的盈利賺錢，還要能有一點社會價值、意義，最好能夠傳播我們中國的文化，太多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也能看到，我們雖然不知道一部戲能不能大紅，但是一般大紅大爆的戲，它們受關注受歡迎的點都很純粹，都很擊中當下的主流情緒敏感點。”
“現在什麽劇容易爆？生活劇是一類，對吧？還有，懸疑劇也是一類。另外，每年都有一部仙俠劇穩定大爆。”周雲說，“其實，無論題材怎麽變化，關鍵還是這個故事能不能勾起大家的情緒點，比如說我對愛情的向往，我對奇幻世界的向往，或者是真實生活裏的故事和情緒，大家都關注的某個話題，等等。”
周雲說：“爲什麽很多人都說當不知道做判斷的時候，就看哪個劇本最感動你，你就選哪個劇本演？其實就是這個道理，能夠感動我的故事，某種程度上，應該也能夠感動其他人吧？當時我爲什麽想要演《幕後》？那麽多人都說這個項目很有風險，臨時寫劇本，臨時拍攝，大概率要垮，可當時薛琴的态度和情緒影響到我了，她讓我相信她對這個故事的熱情，同時，她講的這個梗概也讓我有共鳴，一個迫切想要成功的人在這個過程中屢屢受挫、又屢屢抗争，最後終于得到自己心靈層面的釋然，這對當時的我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情緒的發洩，我想這部電影的情緒點也能夠得到很多年輕人的共鳴，因爲我們都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我們未必每個人都會成功，甚至很多人成功不了，但最後我們必然要獲得自己的心靈層面的釋然，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繼續自己的人生。覽姐，你擅于從制作班底和平台上去評估一個項目的成功率，但另一方面我覺得你也要相信不僅是我，還有喻楚也好、汪鏡也好、路中庭和黃子程也好，他們作爲演員對角色的判斷，能夠打動他們的角色，他們才能夠真正投入進去，去感染觀衆，這是我的經驗。”
周覽歎了口氣，說：“如果她們有你這麽能夠平衡理性和感性就好了，他們看劇本，往往也會去思考這個角色演出來，觀衆會不會喜歡，是不是會被罵，不是每個人看劇本的眼光都跟你一樣好。”
周雲說：“我知道有的演員雖然演技好，但就是不會看劇本，但是我覺得你可以問他們一個問題，他們要演的這個人物，他們要在這部戲裏經曆的故事，抛開角色和他們生活的經曆，是他們想要去經曆的嗎？”
周覽笑着搖頭，說：“這真是沒辦法，有悟性的人說一兩句就明白了，沒悟性的人，我這麽去問他，他也不懂我在爲什麽要這麽問。”
周雲隻能歎氣。
其實她也明白周覽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有的演員，對劇本就沒有那麽敏感。
審美本身就是各有偏好，周雲讀過的覺得不好的劇本，也有很多演員覺得好。
周雲也不是每一次選擇都一定能夠獲得觀衆的共鳴，她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如今周雲在市場上的位置已經到了上無可上的頂峰。
在頂峰上，自然是處處豐光。
可周雲自己是個居安思危的人，更怕烈火烹油，越是這種時候，越想低調過去。
曾莉莉拍完最後一場戲，殺青離開，周雲親自把曾莉莉送到車上。
曾莉莉跟她擁抱了一下，兩個人都沒什麽話，該說的早就說了。
把曾莉莉送走以後，拍攝又恢複了正常，甚至進度還有所加快。
成深律九月份要去拍《青春物語》，之前爲了曾莉莉，很多戲都挪後耽擱了，這會兒甯昱風得把成深律的戲給趕緊拍了。
而關絲雅……監制爲之前的事耿耿于懷，有心教訓她一下，所以專門囑咐統籌，排戲的時候，關絲雅的拍攝要麽在一大早，要麽在最晚的時候，可勁兒折騰她，讓她就在現場耗着，也不讓她離開。
關絲雅氣得眼眶發紅，可誰也沒有爲她說什麽。
之前撒謊請假出去，結果轉頭就進了另一個劇組，這犯了大忌，誰願意在這個時候幫她說話。
林璐瑤私底下都說：“如果隻是現在這點教訓那也就算了，就怕到時候剪輯的時候，把她能剪掉的戲全給剪了，白拍了這段時間的戲。”
羅紫笑，說：“那又能怪誰。”
林璐瑤忽然想到什麽，問：“羅紫，你私下有去找過周雲嗎？”
“找她？”羅紫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你幹嘛問我這個？”
“還不是我看到很多人都去找她，試圖在她後面的戲裏找找有沒有合适的角色可以再演一演，唉，一部戲演下來，也沒見誰跟她熟上幾分。”林璐瑤歎了口氣，“真是沒辦法，總是熱臉貼冷屁股。”
“不至于吧，我看她也從來沒有冷過臉啊，而且，找她的人那麽多。”羅紫歎了口氣，“随緣吧，能上她的戲當然好，但真上不了也沒什麽好說的，能演《盛裝之下》，我就知足了。”
“知足什麽啊知足，你是不是傻？如果不是周雲選了我們來演這部戲，就《盛裝之下》這種劇，輪得到我們來演嗎？”
林璐瑤是成千的簽約演員，羅紫是其他公司的簽約演員，在《盛裝之下》這部戲之前，兩個人在公司都不被看重，好資源、尤其是好角色基本上輪不到她們頭上來。
尤其是林璐瑤，她是成千的演員，當初在得到《盛裝之下》的演出邀請以後，成千其他好幾部劇都直接來問她的檔期，在這之前，根本沒有發生過。
羅紫說：“那我們也不可能纏着周雲，讓她帶我們繼續演戲啊。”
林璐瑤歎了口氣。
确實，她們也不可能纏着周雲做這種事。
羅紫又說：“而且，我覺得周雲也不是那種會因爲人情就帶着人演戲的人，你看汪鏡和喻楚，也不是什麽戲帶着上，這部戲不就沒有她們兩個人嗎？”
林璐瑤聳聳肩膀，說：“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如果有機會跟她一起演戲的話，其他條件差一點都接受。”
“對了，李辭最近是不是不演戲了？”羅紫忽然問。
“好像是的吧，怎麽突然問這個？”林璐瑤問。
羅紫說：“之前我在一個飯局上，聽人提過一嘴，說給李辭送劇本，李辭那邊看都不看就拒絕了，說最近沒有演戲的打算。”
“爲什麽？”林璐瑤自己先問了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之前《定風波》讓他被全網罵演技差，現在不敢演戲了吧。”
羅紫：“他的演技真的不行嗎？”
“确實很一般。”林璐瑤點頭。
羅紫若有所思。
“其實現在名氣高的演員，又有幾個是真正演技好的呢。”林璐瑤說，“要不然宋遲和周雲的地位也不會高到這個位置了，不就是同樣咖位的幾個年輕人裏沒有幾個能夠跟他們競争嘛。”
……
說歸說，該拍的戲還是照常要拍。
這幾天，關絲雅明顯充滿了抵觸的情緒，拍戲的時候情緒不高，頻頻NG，甯昱風把她叫過去好說歹說，沒有任何改善，氣得甯昱風都臉青過一次。
關絲雅這明顯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态度問題。
她是在故意擺臉給劇組看，又讓劇組沒有辦法，畢竟她沒有不來片場，也沒有不配合演戲，就是演得不好。
甯昱風有一回被氣得夠嗆，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說：“關絲雅，你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做演員？就你這個演戲的态度，要不然遲早離開這一行！”
關絲雅冷言相譏：“導演，我就這個水平，你别不耐煩。”
甯昱風牙關要得咯嘣響。
周雲見狀，想了想，開口，說：“導演，要不這樣吧，既然關絲雅找不到狀态，就先把她的戲往後挪，先把其他人的戲拍了，最後她要耽誤時間就耽誤自己的時間。”
關絲雅震驚地看了周雲一眼。
周雲看着她，說：“你這些天先好好調整一下狀态吧。”
甯昱風一想，周雲說得沒錯，何必把大家的時間給浪費在這裏。
于是，一商量，關絲雅的戲每天都排在最後一場去拍，需要其他演員配合的靠前，不需要其他演員配合的靠後，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交給B組導演負責，拍不好也不說别的，重新再來，反正不收工，拍好了再關機。
這樣一來，關絲雅再也不敢故意擺爛了。
要不然，每天浪費的是她自己的時間，折騰的是她自己。
關絲雅心裏面恨極了周雲，如果不是周雲，她也不至于被高總給罵一頓，不至于面臨現在這樣的處境。
她并沒有想過自己的問題，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她紅了，一定要讓周雲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