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柔輕哼了一聲。“我父親現在依舊氣宇軒昂,不減當年。”
“你母親是尚書府的千金,家世地位都與你父親旗鼓相當,而且,尚書是先帝的親信,是先帝母族娘舅,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她與你父親都是門當戶對的。”
白狸深意的看着遠處,苦澀地笑了一下。“所以說,沒有人生而自由,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先帝善疑,尤其是在經曆了長孫家獨權專制以後。
沈清洲的能力比長孫雲骁更強,蕭延津忌憚沈清洲會成爲第二個長孫雲骁,所以會在家世和聯姻上選擇壓制沈清洲。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帝王之下,都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功高震主,高處不勝寒。”
讓自己母族的人嫁給沈清洲,是蕭延津最願意看到的事情,畢竟母族容易掌控。
沈清洲自然不從,他是個性子執拗的人,他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那時候,你父親與我在西域定情,他也是唯一一個通過西域盛宴考核,将我帶走的男人。可他忘記了……他是替奉天皇帝前來赢我,他以爲他帶我離開西域,便能給我自由。”
帝王無情,西域聖女對于那時候的奉天皇帝來說,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是奉天遠遠強盛于西域的象征。
是西域選擇臣服奉天的表态。
“蕭延津是什麽人?他猜忌、善疑,又對這天下鞠躬盡瘁。”蕭延津是好皇帝,但絕對不是好丈夫和好兄弟。“身爲帝王,他可以沒有感情,但必須要堅定皇家的榮譽和地位,身爲西域進貢的貢品,他又怎麽可能輕易将我交給你父親。”
那時候,西域暗魅樓的人趁機從中挑撥,讓蕭延津更加不可能将白狸賞賜給沈清洲。
沈清洲不僅無法娶白狸,還有可能因爲強求而引起帝王的疑心,招來殺身之禍。
白狸當然知道這就是西域的目的,目的就是利用她離間帝王與權臣之間的關系,趁機打入内部。
她不想讓沈清洲出事,所以赢得帝王的心很重要。
“你父親大婚之前,先帝蕭延津曾經來問過我,問我會不會後悔。”
白狸搖了搖頭。
她不後悔。
她答應蕭延津,會讓沈清洲答應娶尚書千金爲妻。
“爲了讓你父親娶你母親,我廢了很大的力氣,我甚至不惜和你母親合謀,給他下藥……”白狸苦澀的笑了一下。
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她的心有多疼。
她要讓沈清洲娶尚書千金保命,也要讓沈清洲斷情絕愛,殺死體内的蠱蟲。
那個時候的她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真的沒有……
她太了解沈清洲了,如若沈清洲知道情蠱的存在,就算是死,都不可能放開她。
可伴君如伴虎,身爲奉天權臣,他的位置太重了,皇帝怎麽可能不忌憚他。
卸磨殺驢,狡兔死走狗烹,這是皇家的常态。
木景炎還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如若不是她想盡辦法保住木景炎的命,木景炎十年前就應該死了。
而下一個木景炎,就是沈清洲。
蕭延津利用兩個兄弟登上皇位,就會越發忌憚他的兩個兄弟。
他忌憚木家,忌憚沈清洲。
好在沈清洲比木景炎聰明了太多,他懂得什麽是識時務者爲俊傑。
可木景炎不懂,他年輕氣盛,氣焰嚣張,又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
他國隻需要稍稍挑撥,先帝就會覺得木景炎功高震主。
加上木家親軍的壯大,整個木家軍接近二十萬人馬全都聽命于木景炎,連蕭延津的話都不聽。
淮河慘案後,淮河一戰,木家軍損失慘重。
木景炎失去了數萬兵馬,還是去了弟弟木迪。
種種證據都指向先帝。
木景炎與先帝之間也真正有了隔閡與嫌隙。
即使淮河慘案的幕後黑手并不是先帝,先帝也知道木景炎不會信了。
在木景炎懷恨之際,先帝沒有辦法而爲之……
身爲皇帝,他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隻能聯合沈清洲,除掉木景炎。
而沈清洲提前娶了尚書千金,也就是他的保命符。
“這麽說,你算計我父親迎娶母親進門,還是爲了保住父親的命?”沈芸柔其實也猜到過。
“我和你母親說過這件事,她說她會盡全力,利用家族的關系,保住沈清洲,隻要沈清洲願意迎娶她進門。她說她不在意沈清洲愛不愛她,也不會想着得到他的愛。我很信任她,她表現出的一切也足以讓我信任,隻是我沒想到,她嫁給你父親之後的第一件事,是打算除掉我。”
沈芸柔的母親,當年也是長孫皇後的詩詞好友,經常會相約而聚,白狸信任長孫皇後,自然也覺得那個女人可信。
“你母親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是唯一一個……讓我離死亡最近的人。”白狸笑了笑。
如今她經曆的死亡不過是重傷,但那個女人算計她,是真的狠。
恨不得将她挫骨揚灰。
如果不是沈清洲及時出現救了她,她那時候就該死在沈芸柔的母親手裏了。
“如果她本本分分相夫教子,以父親的性格會留她一輩子,他雖然不愛母親,但出于責任感也會讓她坐在沈家主母的位置上一直走下去。可惜……”沈芸柔自己都替她的母親覺得可惜。
可惜她偏偏不安分。
聽說,她母親利用沈清洲的名義将白狸騙出,讓人将她關進土窯,點火焚燒。
如若不是沈清洲發現端倪,白狸怕是從此連灰燼都無處查找。
沈芸柔的母親自作聰明,以爲這件事不會查到她頭上,可沈清洲是什麽人?整個百曉堂都是他的,怎麽可能查不到蛛絲馬迹。
但沈清洲什麽都沒說,對她母親也是一如往常,對白狸甚至更加厭惡。
沈清洲在用傷害的方式保護白狸,他越是恨白狸,白狸在奉天就越安全。
“那個時候……我知道你父親清楚來龍去脈,他明明知道是你母親要殺我,卻一如既往的與她相敬如賓,我知道他在報複我……”
看着自己相愛的人與自己的仇人相敬如賓,如膠似漆,這對于白狸來說才是最大的折磨。
她幾次因爲毒發隐忍而吐血,多次被沈清洲折磨到不省人事。
她一方面覺得快了……沈清洲就快要不愛她了。
情蠱要死了。
可另一方面,心也早就被自己傷的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