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策馬趕到城下,擡頭看了眼上方的屍體。
心口觸動,朝陽用力勒緊缰繩。
戰争,帶給百姓的到底是些什麽。
“主帥,還有個活着!”
朝陽擡頭看了一眼,示意何顧去救人。
城門破了,哥舒喆煜又帶着人前去迎戰,部落中又接二連三出現問題,哥舒單卡就是個廢物,無暇應付,落荒而逃。
“主帥,糧草營提前被人燒毀了!”
木懷成愣了一下,誰燒毀的,是叔父?
“把主營燒了,将他們的人挂在城門上,撤!”
城牆之外。
朝陽看了眼被何顧救下來的人,微微蹙眉。“慕容靈?”
手指慢慢收緊,朝陽顯然猶豫了。
她可沒有好心到要救一個慕容靈。
“好像是她燒了敵軍糧草。”有将士說了一句。
朝陽眼眸沉了一下,慕容靈居然還能有這樣的膽子?“把人帶回去。”
死也不能讓她死在蠻人部落裏。
……
奉天,邊關。
哥舒喆煜冷眸看了九鳳一眼。“你最好祈禱永遠不要落在我手裏。”
“弟弟,姐姐也勸你一句,永遠不要招惹女人。”九鳳眯了眯眼睛,看着哥舒喆煜勒馬離開。
“撤!”哥舒喆煜很清楚,他又被木懷成耍了。
該死!
調虎離山?這個木懷成還真是狡詐得很。
回部落的路上,哥舒喆煜遠遠地與奉天軍擦肩而過。
勒馬駐足,哥舒喆煜顯然想要與木懷成在此對戰。
“鞑達!快些回部落,着火了!”
手下驚慌地喊着,想讓哥舒喆煜先回部落。
救人要緊。
“回部落!”哥舒喆煜咬牙,壓低聲音下令。
眼看着奉天軍從高地回城,哥舒喆煜眼底的怒火越發濃郁。
高處,朝陽勒馬,看着回程的蠻人部落。
蠻族天生身強體壯,抵禦嚴寒,看上去……要比奉天軍魁梧了很多。
領頭那人,應該就是蠻族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哥舒喆煜。
“哥,那就是哥舒喆煜?”
“嗯,這個人不容小觑。”木懷成點頭。
“一個月内,能不能拖住他?”朝陽問了一句。
木懷成搖頭,他沒有把握。
朝陽沉思了片刻。“先回城!”
軍中營帳。
“将軍有個女奴,是被哥舒喆煜劫走的,說是有信要交給景黎小将軍。”
木懷成翻身下馬,就看見兩個女人全身發抖地蜷縮在一起。“有人讓我們捎一封信,給一個叫景黎的人。”
木懷成伸手。“交給我吧。”
那是一封血書。
臉色沉了一下,木懷成回頭看着朝陽。
“是誰讓你們送出來的?”血書上字不多,但卻精準地寫出了哥舒喆煜的作戰計劃,他的目的是要離間奉天軍心,從内部下手,而且……奉天内部有蠻人奸細。
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位置。
“她叫慕容靈,她說過她的名字,她爲了掩護我們……生死未知。”女人哭着搖頭。
朝陽下意識回頭,何顧救回來的,就是慕容靈。
手指慢慢收緊,朝陽不知道該不該信慕容靈的話。
她的話,還能信嗎?
……
蠻荒,雪原。
木迪一個人走在雪地裏,漫天蒼茫的白雪,整個大地雪白一片。
眼睛刺痛得厲害,十幾年未見強光的他被雪地的白刺得生疼。
雙腳早就已經凍裂出膿,血液在雪地裏拉出長長的線。
呼吸越發灼熱,木迪直直地摔在了雪地裏。
他不知道堅持走下去的動力是什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是不是對的。
他隻知道,他被囚禁了十幾年,在地獄裏生活了十幾年。
他還不能死,他還有軍情要彙報。
“主帥,木迪不辱使命,軍中有奸細……”
“主帥,木迪沒有叛國,沒有叛離木家軍……”
“主帥,暗魅樓的人算計了一切,計劃了一切,就是爲了……”
雪地中,木迪出現了幻覺。
爲了不讓蠻人從他口中撬出秘密,他已經十幾年未曾開口了。
可他好像看到了木景炎,看到了戚少城。
他們往這邊跑來。
即使明知道是錯覺,木迪還是破防了,眼淚滾燙,混和着血液湧出。
“哥……童童好疼。”
全身都疼。
童童,是木迪的乳名,隻有木景炎會喚他童童。
後來入了木家軍,他也被木景炎養在營帳裏,卻不允許他參戰。
木迪叛逆期也生過木景炎的氣。“哥,你能不能别叫我乳名,難聽死了!”
軍中将士都嘲笑他,說他是木家養的大小姐,還要來軍營。
他氣不過就要和那些人打架,爲什麽木景炎就身寬體碩,他就瘦弱不堪。
可這都不妨礙,他敬重自己的哥哥。
整個木家,隻有木景炎認他。
他是花樓女子所生,木家以他來曆不明身份不明拒絕他進入木家族譜,那一年他剛剛學會走路,咿呀學語。
沒有人要他,他母親将他扔在木家門口,要了一大筆錢财就走了。
隻有木景炎,好奇地上前捏着他的臉頰,說。“小孩兒,你以後跟着我吧。”
在木迪的記憶裏,木景炎永遠高大。
他是自己的神,是自己唯一的信仰。
被蠻族關押了十幾年,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他的哥哥,會來救他的。
一定會。
“哥,童童眼睛好疼……”
“哥,童童嗓子也好疼……”
“全身,都好疼。”
小時候,木迪就喜歡纏着木景炎,磕了碰了都會哭着喊疼,這也是爲什麽木景炎從來不允許他出營帳,不允許他上戰場。
後來,他央求得狠了,木景炎才同意他領兵三萬,運送糧草,那本是最安全的一趟護送計劃……
可他搞砸了,他愧對木家軍,愧對木景炎。
“哥,我錯了。”
呼吸越發沉重灼熱,木迪想,他大概是要死在這雪地裏了。
身體已經開始僵硬,他拼命往前爬,可沒有多少力氣了。
“将軍……”戚少城策馬追來,看着地上的血迹,心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刀,生疼的厲害。“在那……”
戚少城看到了昏倒在雪地裏的木迪。
但他不敢認。
他看不清木迪的臉,隻知道那個身軀蜷縮在雪地裏,拼命往前爬。
這麽冷的冬季,他隻穿了單薄破爛的單衣,發絲淩亂,全身都已經被血污沾染,像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行屍走肉。
木景炎喉口疼得厲害,翻身下馬。
眼眶灼熱,木景炎一步步往前走,手指卻握緊到幾乎斷裂。
雙目赤紅,木景炎的鼻息顫抖且灼熱。
他不敢想,甚至不敢認。
木迪三歲跟着他,是他捧在手心養大的……
他都不舍得讓他掉一根頭發,誰敢這麽傷他……
他木景炎定要滅他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