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景炎臉色一沉,手指慢慢握緊。
“父親!叔父中毒沉睡十幾年方要進家門,您這是做什麽!”木懷成有些生氣,也替木景炎感到不公。
可木家,就是這樣一個家族,從祖輩起便是誓死效忠帝王的家族。
木景炎,是祖上最有天賦的将軍,卻也是最離經叛道的一個。
在木家,愚忠,愚孝,似乎成了家族的座右銘。
木懷成,木懷臣,從兄弟兩人的名字便也可以看出,木家無時無刻不在向帝王表忠心。
成臣,俯首稱臣。
可悲,又可憐。
“十幾年未進家門,身爲将軍,戰死沙場還能光宗耀祖!爲了一個妖女棄家族于之不顧,如若不是先帝仁德,木家都要被他害死了!”木景澈很思念弟弟,可話語到了嘴邊,卻永遠都是最傷人的話。
當年,木景炎放棄一切帶白狸離開,木家也因此被木景炎推到了風口浪尖。
家族的人不會理解木景炎,放着光耀門楣的事情不做,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娶,卻偏偏要帶着一個妖女離開。
“這西域妖女慣會勾人魂魄,我看你叔父是中了邪!”
木懷成的雙手用力握緊,這種話已經不是在父親口中第一次聽到了。
當初,木懷成以木家人的身份認朝陽回家,想讓朝陽能有一個依靠,能有家族做支撐。
念及朝陽是叔父的遺腹子,父親才沒有多說什麽,可她不許朝陽入木家家祠的門,隻讓她住在懷臣的别苑,他就已經明白了。
父親對西域女子有着很深的芥蒂。
這股芥蒂已經影響了他的判斷。
“父親,我認爲您有偏見,這對……”
“你住口!這裏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子!”木景澈打斷了木懷成的話。“今日,你木景炎若是想進家門,就讓那女人從哪來回哪去。”
木景炎身後,甯河一直在隐忍。
她的性子睚眦必報,也從來都不是吃氣的人,可爲了木景炎她忍了……
誰知這老東西不依不饒!
甯河到現在爲止也是不怎麽信任木景炎的,她不清楚木景炎醒來以後就對她這般體貼是什麽陰謀,可木景炎說要娶她,她心動了。
明知道這番心動可能是緻命的,可甯河還是認了。
“老東西,說我是勾人魂魄的妖女,我怎麽不勾你的魂魄呢?真以爲自己剛正不阿啊,其實連妖女都不惜地多看你一眼。”甯河咬牙,轉身就要走。
她不想繼續留下,讓木景炎爲難。
可木景炎,卻拉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沙啞。“我木景炎馳騁沙場,爲國征戰,功績在天。”
這是木景炎第一次,将自己過去的功勞一一擺在明面上。
從前,他最不屑的就是這些虛名,但爲了給甯河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他今日就要以此來壓自家人。
“怎麽,你是想用這些功績,來逼我認她進門?”木景澈用力握緊雙手。
當年,木景炎的功績确實是利在千秋無人能及,如若不是他,邊關不可能十幾年來無人敢進犯。
戰神的名号如今還在影響和震懾着他國邊關,這是奉天自古以來無人能及的成就。
“不是逼,而是來通知各位長輩。以我木景炎在奉天的功績,娶誰,可自己做主。”木景炎松開甯河,擡手沖木家的各位長輩作揖,然後轉身,牽甯河離開。
“叔父……”木懷成有些爲難,想要追上去。
“你也打算不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中?”木景澈生氣阻攔。
“爹,希望别人尊重您的時候,您也請先尊重别人!叔父從來都不是沒有主見的人,他拼了命也要守護的女人,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父親隻知道家族顔面,可曾想過我們!”木懷成這是第一次,當着家族衆人的面,頂撞自己的父親。
他心中有怨言,從朝陽以木家女身份前往大虞和親之時便存在了。
“你!”木景澈顯然被氣得說不出話,身形有些不穩。
“這些年,如若不是爲父!木家滿門上下都會被他害死!”在木景澈眼裏,他何嘗不愛自己的弟弟,不愛自己的兒子,可家族榮譽在他肩膀上,整個家族的命也在他肩膀上!
木景炎可以跋扈任性,他可以說走就走,可以爲了一個女人不顧木家人此後在奉天的境遇。
可他不行!他做不到!
若說怨言,他不比任何人承受得少。
“當年,他的前程如日中天,可卻爲了一個妖女,抛棄家族于不顧!”木景澈眼眶因爲憤怒而紅腫。
木家在木景炎離經叛道後的十幾年,被先帝多方打壓試探,甚至連他的兒子木懷臣都要入宮跟着太子,作爲牽制木家的人質。
木家人一個個如履薄冰,矜矜業業,恨不得将一顆真心捧給皇帝,才換來今天的安甯!
這些擔子,有誰替他分擔過!
“父親可知道,當年叔父如若不死,才是害死整個木家!先帝疑心重,早就擔心叔父功高蓋主,叔父不死,木家就是下一個長孫家!”木懷成替木景炎感到委屈。
“啪!”木景澈被氣到全身發抖,狠狠給了木懷成一個耳光。“妄議先帝是非,你好大的膽子!”
木懷成深吸了口氣,眼睛裏凝聚霧氣。
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木懷成什麽都沒說。
他知道自己無法責備父親,他爲了木家真的付出了很多。
可越是這樣,木懷成越是覺得可悲。
帝王仁政,一顆心一條命忠貞不二在所不惜,至少值得他付出生命。
可如若帝王殘暴,百姓水深火熱,忠臣被一個個迫害殺盡,真的……還要如此愚忠下去嗎?
……
謝将軍府。
謝禦瀾的府邸已經建成,不算太大,但被謝禦瀾打理得幹淨清雅。
木懷成心情不好了,總喜歡尋一方淨土,謝禦瀾這裏……就成了難得一見的淨土。
謝禦瀾還在練劍,見木懷成來了,便沖他出手。
可木懷成無心對戰。
謝禦瀾不解,往日都是來切磋的,今日怎麽興緻缺缺?
“可有酒?”木懷成坐在石桌旁。
“心情不好?”謝禦瀾收了劍,很細緻地擦了擦劍身,示意仆從去拿酒。
“叔父回京,父親卻不讓他進門,責備他當年背棄先帝,棄木家整個家族于不顧。”木懷成沒幾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他于謝禦瀾早就成了兄弟。
謝禦瀾笑了一下。“你還真是不把我當外人,家醜不可外揚。”
謝禦瀾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用一句家醜,将這件事略過,想讓木懷成想開一些。
家醜是家醜,不要上升到家國大事。
木懷成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大概意識到父親爲什麽會這麽生氣,爲什麽今日不讓木景炎進門。
他似乎是想做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