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無寵幸懷孕,這是宮中大忌,也是對皇家尊嚴的極大挑戰。
宮女顯然已經吓壞了,在她的視角中,沈芸柔是瘋了。
可沈芸柔很清楚,她的目的,是爲了炸出當年長孫皇後的秘密。
在這個男人獨攬大權,女人就隻能任人奴役,被困深宮相夫教子的時代,所有女人都生活得太過悲哀。
小時候,沈芸柔受的教育都是皇子公主才有的,她的教習太傅就是太子蕭君澤的太傅。她從小經曆的,接受的,學習的,都是最開闊的知識與眼界。
那時候太傅就曾經感慨,沈家千金若是男子,必然是不輸于丞相的國之棟梁。“可惜啊,可惜啊,可惜……”
沈芸柔記憶猶新,那太傅連說了三個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是女子。
她空有才華,有治國之才,卻因是女人,而備受局限。
十三歲那年,她女扮男裝偷偷溜出府,混在男子中參加科考,那些愚昧書生,哪有一人比得過她。
那一年,她不過才十三歲。
若不是沈清洲的人及時發現,她怕是小小年紀就要吊打滿朝文武。
先帝在時,東有蠻夷,西有大旱,内憂外亂。
木景炎不在了,木懷成還小,那一年的奉天軍中無可用之人。
沈芸柔向父親出謀,有辦法解決内憂,震懾外邦。可沈清洲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到底有多少才華,也不在乎她有多大的野心。
那一年,先帝接納了一個大臣的建議,白白浪費了千萬兩黃金,讓那些貪官污吏從中撈油,百姓和災區卻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改善。
沈芸柔見慣了人情世故,看透了官場之人朝堂之上與私下時的兩幅嘴臉。
因沈清洲的勢力,多少人上門讨好,對她也是極盡巴結。
從小到大,這樣的男人讓沈芸柔看不起,她瞧不上手握權勢的男人,從來不認爲女人比他們差。
如若女人能掌權,能上朝堂,這天下未必就會比男人執政要差。
當年,隻有長孫皇後仁德,心系天下,才情與能力都是女人中的典範,她提出的一夫一妻,提出的女人可參軍從政,設立單獨的女子軍營,開設适合女人的朝中職位……
雖被先帝駁回,但卻深深地影響了沈芸柔。
長孫皇後是沈芸柔的向往,就像是一道神光,讓她有一種靈魂的共鳴。
她拼勁全力想要站在這權利的頂峰,就是想讓女子的才情在奉天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可惜,是她太過自以爲是,沒有了沈清洲,她……根本沒有站在高處的機會。
呼吸有些發顫,沈芸柔苦澀地嘲笑自己。
果然,她和父親沈清洲比,還是差了太多。
手指輕輕觸碰自己的肚子,沈芸柔的視線很複雜。
她……沒想到自己會懷孕,這個孩子來得太意外。
“娘娘,景統領……景黎,出事了。”薛京華奉命将景黎帶走,說明人已經兇多吉少了。
沈芸柔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什麽都沒說。
景黎騙了她,雖說失敗和景黎有很大關系,但……就算沒有景黎,沈芸柔也已經可以預想到會有今天。
“下去吧……”
這個人是死是活,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娘娘……”宮女聲音哽咽。“奴婢再去問問,丞相……”
丞相不能不管娘娘啊。
……
金銮,内殿。
“陛下,您……”蕭君澤醒來,頭疼得厲害。
蠱蝶在他體内孵化,會吸收傷口四周的毒液。
頭暈的厲害,紅蟬的毒太過霸道。
“誰來過?”昨天晚上,誰來過?
他隐約聽到朝陽的聲音,她說……蕭君澤,把我藏起來好不好。
可醒來,床榻邊空空的,心也跟着涼了下來。
枕頭邊,一片白色手帕,藍色蠱蝶的屍體已經不見,隻留下了些藍色的鱗粉。
“蠱蝶……”撐着身體站了起來,蕭君澤空落落的心越發疼痛。
“陛下……”春蘭聲音哽咽,那隻蠱蝶已經走了。“您,節哀。”
蕭君澤身形不穩地往外走,傷口的位置很疼,心髒的位置更疼。
眼眶灼熱,蕭君澤第一次感受到凄涼。
從小到大,自己喜愛的東西在眼前失去,這是先帝給他的曆練。他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對待,已經麻木……
可這些蠱蝶,對他來說不同。
在他瀕臨死亡的時候,是這些蠱蝶将他從地獄拉了回來。
在他失去朝陽孤身一人的時候,隻有蠱蝶陪着他。
他已經失去了朝陽,他……
心口好疼。
“陛下,薛神醫說讓您不要下床……”春蘭緊張地追了過去,想要扶着蕭君澤,卻又害怕靠近。
此時的蕭君澤,全身仿佛都透着寂寥與孤獨。
帝王,手握重權,君臨天下。可惜,他注定隻能孤身一人。
“陛下……”
蕭君澤走到門口,身形突然僵硬。
身體一點點麻木,然後從麻木再慢慢恢複知覺。
院落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宮女裝扮,帶着面紗……蹲在銀杏樹下。
手中捧着的,是那隻蠱蝶的屍體。
歪了歪腦袋,朝陽看了蕭君澤一眼。
空氣有些凝結,蕭君澤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很清晰。
春蘭看了看朝陽,又看了看蕭君澤,很有眼力勁兒地退了下去。
皇宮是個很安靜的地方,寂靜得吓人。
蕭君澤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
疼……
不是夢。
還有些不放心,蕭君澤又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好像,真的不是做夢。
“噗!”朝陽忍不住笑出了聲,摘下臉上的面紗,沖蕭君澤擡了擡下巴。“陛下是以爲還在做夢?”
蕭君澤腳步有些沉重,卻分恨不得最快的步伐走到朝陽身邊。
“我……”一時有些癡傻,蕭君澤居然激動得說不出話。
“陛下……”朝陽歎了口氣,捧着蠱蝶起身。“我怕你見了傷心,想偷偷先埋葬,既然你醒了……就親手……”
朝陽的話還沒說完,蕭君澤慌張地将朝陽扯到懷裏。
呼吸急促又顫抖,灼熱得厲害。
蕭君澤隻是緊緊的抱着朝陽,他一個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以爲自己能有很多的話要說,可真的見到朝陽以後,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朝兒……”
他以爲,他沒有等到朝陽。
他以爲,他再次失去了朝陽。
他以爲,朝陽永遠都不會回到他身邊。
“你快……把我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