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朵珠嚣張離開,馮慧茹隐忍地握緊雙手。
在這個後宮之中,她若是想要一步步爬上去,還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她要忍常人不能忍,做常人不能做之事。
在她馮慧茹的世界裏,沒有捷徑。隻因她身份低微,又不受帝王寵愛。
能幫她的,隻有她自己。
她必須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爬。
眼眶有些泛紅,馮慧茹時常也會感到委屈。
身爲女人,她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身,她家境普通,母族沒有勢力,任何人都能在宮中欺辱她。
這些她都不在乎……
低頭看着肚子裏的孩子,馮慧茹深吸了口氣。
如若之前的十幾年人生爲自己而活,那從現在開始,她就要爲兩個人活着了。
“娘娘……”身後,常山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替馮慧茹披上披風。“晨露寒涼。”
馮慧茹安靜地站着,看着空蕩蕩的宮廷,心裏五味雜陳。
皇帝下朝,并沒有回内殿。
“陛下未曾回來,想來是去了皇後娘娘那。”常山想要安慰馮慧茹。
可馮慧茹卻笑了一下。“也好……”
在胤承眼中,朝陽便是他的偏愛。
他要守護朝陽不受任何人的傷害與委屈,而她……這種不受保護,沒有帝王寵愛的女人,要有自知之明啊。
身在皇宮,她早已身不由己。
“常山……那個阿朵珠若是留在宮内,對你我,對孩子,都是威脅,你說呢?”回去的路上,馮慧茹小聲問了一句。
常山的腳步僵了一下,點了點頭。“娘娘想怎麽做。”
“她一個柔然公主敢在宮内如此嚣張,陛下又未曾給她任何名分,想來是有足夠的資本。”如若馮慧茹猜測得沒錯,阿朵珠手中有胤承想要的東西。“所以,又豈在一時片刻。”
對付阿朵珠,不能着急。
差一步,便是滿盤皆輸。“我想啊,這宮中最好隻有一個孩子,你說對嗎常山?”
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馮慧茹不想去害人,可她若是不動手,有危險的就是她和孩子。
無論胤承離開皇宮還是回來,她都不希望阿朵珠能有胤承的孩子。
最好,她此生無法有身孕,如此一來……以免夜長夢多。
常山深意地看了馮慧茹很久,點了點頭。“這件事交給奴才來做,娘娘身子重,切莫操勞。”
馮慧茹側身看着常山,在無人之際小聲開口。“常山,我隻有你了。”
她能信任的隻有常山了。
能相信的也隻有常山了。
常山低頭,心口酸澀。
他時常怨恨自己,爲何是個閹人。
他是個殘缺不全的人,給不了馮慧茹幸福,隻能如此守着她,幫她,做她想做。
“奴才明白……”
馮慧茹紅了眼眶,推開想要扶着她的常山,像是賭氣一般自己離開。“你不是奴才!”
在她眼中,常山不是閹人,也不是奴才。
常山僵硬地站在原地,眼淚已經不自覺中濕潤了眼眶。
初遇時,馮慧茹還是個單純懵懂的善良少女,可如今……宮廷的黑暗已經一步步将她逼上了這條不歸路。
她沒有錯,她要活下去,她還要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更要一步步往上爬。
所以,在這種環境下,無論馮慧茹做什麽,都是對的。
她要爲自己的将來做好充分的準備,永絕後顧之憂。
……
朝陽住處。
早膳沒有很奢侈,簡簡單單的幾個小菜,還有糯米糕點。
胤承知道朝陽喜歡吃什麽,親自将桂花糕夾到朝陽盤中。
朝陽看了胤承一眼,小聲詢問。“暗魅樓的人可有尋來。”
胤承搖了搖頭。“别擔心。”
有他在,就算是暗魅樓的勢力也無法滲透大虞皇宮。
朝陽臉色微微有些泛白,搖了搖頭。
不對,這不對……
暗魅樓,太安靜了。
從她離開暗魅樓,離開西域到現在,暗魅樓都表現得有恃無恐,這太安靜了。
暗魅樓越是安靜,她便越是心慌。
終日活在惶恐之中,她終于能體會胤承當日所說的逃亡……
胤承說,如若現在放棄一切便離開,就是終日提心吊膽的逃亡。
與朝陽想要的自由,并不相同。
“胤承,我們走吧……”她害怕了。
無論是暗魅樓,還是白狸。
在她無法徹底摸透對方的時候,總是活在惶恐之中。
“好,很快了,安排好一切,我們就離開。”胤承擡手,想要擁抱朝陽。
可朝陽卻下意識閃躲,心口又是一陣心悸。
她到底……是怎麽了。
白狸在利用她和胤承,她要帶着胤承逃離……
如果不逃,她已經看到了她和胤承的結局。
“我想一個人靜靜。”朝陽起身,手指發麻。
胤承了解她,可她又怎麽可能不了解胤承。
“朝兒……”胤承的手指僵在半空,心口刺痛。“你讓身邊的宮女買消息也不肯直接來問我?”
胤承知道,朝陽讓人打探木懷成和蕭君澤的消息,卻沒有主動去找他。
“我去了……”朝陽垂眸,她不想和胤承越來越陌生,也不想越來越防備。“可你的守衛說,不許我見你。”
胤承的呼吸加深了些,猛地起身,怒意濃郁地離開。
眼淚順着下巴砸在地上,她知道胤承不信任她,她又何嘗不是在害怕胤承……
帶着胤承離開,也是怕有一天,她與胤承因立場不同,成爲敵人。
苦澀地笑了一下,朝陽擡頭看着飄落花瓣的合歡樹。
兒時的陪伴讓朝陽無法割舍,她拼命想要自由,拼命自以爲是地想要将胤承拉出火坑。
可這背後有無數雙手想要将她和胤承重新拉回地獄,她真的能對抗得過那些力量嗎?
她在胤承心中,真的比得過天下和權勢嗎?
……
朝陽十三歲那年。
奉天避暑山莊後山。
“胤承,那黑鷹爲什麽要将自己的孩子摔下山崖?”
朝陽和胤承站在山崖下,看着上方一隻隻被扔下來的幼鷹。
有幾隻振翅飛走了,可剩下的多數被摔死。
還有一隻在地上苦苦掙紮。
“如若不經曆這些,幼鷹的翅膀便不會強壯,将來就算飛上藍天也抵不過強風暴雨。”鷹的世界裏,母親對待孩子的殘忍也是仁慈。
“可它很痛苦。”朝陽上前,想要救治那隻幼鷹,它在拼命振翅飛翔,隻是斷了翅膀。
在朝陽眼中,它還有救。
可朝陽還未上前,胤承已經用石塊将那幼鷹砸死。“物競天擇适者生存,它的翅膀斷了。無法展翅飛翔的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