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陛下是費盡心機和手段去争了皇位,那就由不得你了,不是嗎?”爲了皇位,蕭君澤當初也付出了很多。
這個出生便是太子,帶着強大母族勢力和恩寵于一身男人,本就是天生的寵兒。
即使後來被廢,無數陰謀和黑暗彙聚,但這也不過是他成長道路上必須要經曆的曆練。
蕭君澤和胤承,終究是不同的,他們就像兩個極端,晝夜分明。
黑暗的童年,需要用一生來治愈,胤承就是這麽一個千瘡百孔的人,他的靈魂,他的性格,他的過去,是地獄。
從陽光中掉落黑暗的蕭君澤,與從黑暗中拼命想要爬出去的胤承,天生便是對立的兩端。
“那時候隻是爲了證明自己……”蕭君澤隻是想要證明自己,證明他可以坐上那個位置,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好。
“是啊,陛下隻是爲了證明自己,可我們卻需要爲了活下去。”朝陽笑了一下,站在蕭君澤面前。“陛下是幸運的,即使被廢,即使皇位沒有傳給您,但陛下心裏很清楚……先帝還是在乎你的,他爲你鋪好了退路。”
先帝對蕭君澤的感情很矛盾,前期對蕭君澤是真的獨寵,眼中也隻有蕭君澤這一個兒子。
這從蕭承恩的叛逆和迫不及待的逼宮中就能看出來。
先帝對其他兒子是不公平的,他仿佛隻承認和愛護蕭君澤一個。
至于後期先帝爲什麽開始冷落蕭君澤,大概是因爲長孫皇後吧。
愛屋及烏,那恨意和怨念也會波及。
但先帝對蕭君澤的愛護從未斷過,即使帝王無情,依舊能夠看出端倪。
先帝甯願選擇一個并不怎麽上心的六皇子做皇帝,也沒有将皇位傳給已經複位東宮的太子蕭君澤。
這麽做對奉天百害無利,這種事先帝爲什麽要做?
追根揭底,先帝自己也猶豫了。
他知道坐在那個位置之上不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永無止盡的孤獨和折磨。
身在其位,有太多的不得已。
得到了一切,也會失去一切。
先帝得到了皇位卻失去了長孫皇後的愛,這是他自己的錯,也是那個位置帶給所有人的詛咒。
貪婪,欲望,永無止盡。
人們會忘記自己的本心,會變得可怕……
正如當初白狸對胤承的評價,此子若有朝一日得返大海,遊龍之命,不可限量。
沒有人,能抵禦得了權利帶來的誘惑。
“朝兒……”蕭君澤的聲音有些沙啞,伸手想要去觸碰朝陽。“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彌補過去對你的傷害,對不對?”
“對。”朝陽擡頭看着蕭君澤,月光下,他的臉很輪廓清冷。
曾經,這是朝陽的光,後來成了她的噩夢。
“陛下……無論做任何事情,一定要給自己留好退路,你當初對我做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像是噩夢,我每每都會想起,你根根斷了我的手指,罰跪,罰些兵書……”
“我也忘不了陛下曾經爲了慕容靈,将唯一可以救我的解藥……那個孩子,就算留不住,我也努力地想要保護過它,如若及時得到解藥,總還有一絲希望不是嗎?”
朝陽原本以爲自己早就看淡了過去,對于蕭君澤也早就不恨了。
就像朝陽說的,他們兩清了。
兩清什麽?
無法兩清。
她可以原諒蕭君澤不信任自己,也可以原諒蕭君澤傷害自己。
可那個孩子,是朝陽既矛盾又愧疚的存在。
是她保護不了孩子,是她……太過軟弱無能。
是她,沒有權利加持,沒有地位傍身。
身在最底層,卑微且懦弱,隻是爲了活下去。
……
從前,她一心想着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帶母親離開。
因爲她是奴,别人是主,她沒有反抗的能力,也絕對不能反抗。
後來,她手裏有了這些人想要的東西,這是她的資本。
她借用這份力,拼了命地想要逃離。
她想要自由,她要追求自由。
可在追逐自由的路上,朝陽發現……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樣。
一切,都是假的。
“朝兒……”蕭君澤紅了眼眶,他就知道,孩子是他和朝陽永遠都過不去的鴻溝。“如果……強行把你留在我身邊隻會讓你痛苦,那我……”
蕭君澤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我放手。”
風筝的線握在手中,無論風筝飛到哪裏,隻要線不斷,風筝就永遠都在他手中。
可現在,是風太大,他若是不放手,風筝會碎。
他怎麽忍心,看着他最愛的風筝,粉碎在風中。
唯有放手,讓她随風飄走。
是他錯了。
一切都是因爲他……
“謝陛下成全。”朝陽跪在蕭君澤面前,深深地跪拜。
她相信蕭君澤,不會食言。
蕭君澤站在月光下,看着朝陽跪自己……
從前,他居高臨下,認爲朝陽跪自己是理所應當,她是奴自己是主,她的任務就是要讨好主子。
可現在,朝陽跪他,他覺得是諷刺,是煎熬,是懲罰。
這一跪,是朝陽在拜别,也是朝陽在告訴他,他們終究不是同類人。
終究,是要離開的。
“朝陽答應過陛下,會幫您除掉沈清洲和沈芸柔,沈芸柔已入陷阱而不自知,陛下若能活着回去,除掉沈芸柔不成問題。朝陽将阿雅和春蘭托付給陛下,作爲回報,懇求陛下能善待她們。”
朝陽将星移交給蕭君澤,便已經将除掉沈清洲的籌碼給了蕭君澤。
蕭君澤很清楚。
星移是巫族的人。
巫族是輔佐天下之主的,巫族的能力雖是傳言,但絕對不容小觑。
就算是沈清洲,也未必能鬥得過巫族之人。
星移是有絕對能力的,這一點朝陽很清楚。
否則,朝陽這般警惕的人,怎麽可能允許星移跟着她回奉天,任由他出入皇宮,接近蕭君澤。
朝陽的聰明,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她深知自己是别人棋盤上的棋子,但也知道如何利用好自己作爲‘棋子’的這個身份。
“如若是你自己要走,我放你自由,但胤承……”蕭君澤的眼眸透着濃郁的深邃。
胤承不信任蕭君澤,蕭君澤又何時信任過胤承。
這個人仿佛和他是天生的敵人,也是蕭君澤最大的威脅。
“朝兒,他不可信。”
蕭君澤想讓朝陽想清楚,胤承會傷害她。
他已經狠狠地傷過朝陽一次了,他怎麽忍心看着她再被傷害。
“隻要不是胤承……誰,我都認了。”蕭君澤握緊雙手,他已經決定要給朝陽想要的自由,便不會再用盡手段将人留在身邊。
但胤承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