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的身體慢慢僵硬,眼眸閃過一絲暗淡。
“蕭憫彥此次遇刺,與我無關。”蕭承恩沉默了很久,但還是說了一句。
原本他不想解釋,也懶得解釋。
但這一次,無論是蕭憫彥還是蕭君澤,都讓他更加心寒了。
雖然他對蕭君澤很早之前就沒有手足之情了,可終究還是有血緣羁絆的。
讓他徹底狠下心來一意孤行,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你我是從何時開始,漸行漸遠?”蕭君澤将衆人屏退,靠在門框上,滑坐在地上。
毫無帝王之姿的坐着,蕭君澤聲音有些慵懶。“記得小時候,皇兄并不讨厭我。”
在蕭君澤很小時候的記憶裏,蕭承恩并不讨厭他,甚至還喜歡偷偷跑到翊坤宮找他玩兒。
記憶最深處,廖國公家的小世子入宮,手裏拿着一隻竹蜻蜓,他看着好玩兒,蕭承恩就把小世子打得鼻青臉腫,還将竹蜻蜓搶了過來塞給他。
隻是後來隻有蕭承恩一個人受了懲罰,先帝礙于長孫皇後的面子,廖國公礙于先帝的面子,都沒有讓他受罰。
他替蕭承恩求情了,可是沒用。
先帝不聽,長孫皇後也無法多說什麽。
打人的是蕭承恩,動手的也是他。
廖國公是三朝元老,老來得子,他的小兒子被打,皇帝總要給個說法。
烈日炎炎之下,蕭承恩跪到昏迷。
那時候,蕭承恩的母妃也跟着跪在殿外,哭到暈厥。
蕭君澤躲在角落裏,小小的年紀滿是無助和害怕。
從那時候開始,蕭承恩就再也不理他了。
開始帶着人疏遠他,欺負他,甚至會動手打他。
“母妃說了,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不知道蕭承恩的母親給他說了什麽,再見到蕭承恩的時候,他對蕭君澤的眼神中就隻剩下了仇恨。
“從小到大,這宮中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你的。你身後有長孫家,有長孫皇後,你擁有着最好的人生,最多的寵溺和偏愛。你從出生開始就是太子,皇位注定是你的,你不需要像我一樣籌謀算計,步步爲營,甚至不需要犧牲太多就能得到父皇的喜愛……”
蕭承恩見蕭君澤坐在地上毫無君王形象,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他身邊。
管他帝王之間的規矩,他就是要和蕭君澤在地上平起平坐又能如何?
有本事,蕭君澤就殺了他。
小時候,他确實不讨厭蕭君澤,那是因爲他傻。
他把蕭君澤當做弟弟,爲了他喜歡的東西可以大打出手,可結果呢?
受懲罰的人永遠都是他,給蕭君澤當陪襯的人還是他。
母妃說過,隻要蕭君澤不死,死的人就會是他。
試問誰人不想活着?誰人不想好好活下去?
蕭君澤出生開始就注定是未來的太子,未來的皇帝。
他會成爲蕭君澤的眼中釘肉中刺。
母妃說,她是遠嫁而來的人,可畢竟隻是柔然的棋子。
柔然會想辦法支持蕭承恩,所以他要争氣。
不做上那個位置,他們都會變成沒有用的人。
當成爲了沒有用的人,他們都會死。
所以,活下去,在蕭承恩小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
而蕭君澤,也成了蕭承恩活下去的唯一阻礙和敵人。
“從前我不能理解你,後來我懂了,活下去……爲了想要守護的人和事,活下去。”蕭君澤笑了一下,蕭承恩不會懂他,就像他也無法理解蕭承恩對自己這濃郁的敵意。
“朕知道你恨我,你帶兵造反,我無從選擇。”蕭君澤看了蕭承恩一眼,他們兄弟之間從未有過這般心平氣和的對話。
蕭君澤知道他和蕭承恩真正的矛盾點在蘇婉兒的死因上。
蘇婉兒死了,讓蕭承恩對他的恨意越發濃郁。
蕭承恩眼眸暗了一下,手指慢慢握緊。
确實,他從前是想除掉蕭君澤,但從來都不是因爲恨。
可婉兒死後,他确實亂了分寸,失了本心。
“不管你信不信,朕……從未想過要她的命。”當初讓暗衛挾持蘇婉兒,也是爲了對付蕭承恩,隻是蘇婉兒性子剛烈。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蕭承恩情緒有些失控。“如若是我殺了你心愛的女人,你會給我解釋的機會嗎?”
蕭承恩用力扯住蕭君澤的衣領,赤目猩紅。“哈,是我錯了,你這種人,沒有心……所有你怎麽可能會有心愛的女人。你隻愛你自己,愛權勢,愛這皇位!”
當初蕭承恩以爲控制了慕容家就能控制住蕭君澤,可惜他錯了。
蕭君澤根本就不愛慕容靈。
他輸了,輸在蕭君澤沒有心上。
“你隻愛對你有利用價值的人!”
蕭君澤什麽都沒說,安靜地看着蕭承恩。
他沒有心?
随蕭承恩怎麽說。
“蕭君澤,你我終究爲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若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會放過你,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同樣不會放過我,所以……何必虛僞。”蕭承恩起身,準備離開。
“哥……”
蕭承恩走着的腳步僵了一下,手指在發顫。
已經有多少年,蕭君澤沒有喊過他哥哥了。
大概是從小時候那次被罰,他差點高燒昏死過去以後,再也沒有聽到蕭君澤叫自己哥哥了。
諷刺地笑了一下,蕭承恩沒有停留。
身在皇家,最不值錢,最緻命的東西,就是親情。
……
“皇帝哥哥……”
蕭承恩剛走,蕭憫彥就歪着腦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他害怕蕭承恩和蕭君澤說些什麽……
他不想讓蕭君澤對自己産生一絲一毫的疑心。
“怎麽下床了?”蕭君澤還未曾起身,蕭憫彥已經眼眶泛紅地走到了他身前。
“皇帝哥哥,我不想離開你,我害怕。”蕭憫彥,總是知道蕭君澤的軟肋在哪裏。
隻要他一句他害怕,蕭君澤總會妥協。
“傷不疼了?”蕭君澤歎了口氣,伸手看了看蕭憫彥的手臂。
身在皇家,親情可悲,但尤爲可貴。
蕭憫彥還隻是個孩子,總不會心機太重。
蕭承恩從來不掩飾想要除掉他篡位的心思,他不得不對蕭承恩下手了。
身在皇位,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正如蕭承恩所說,他坐上皇位……是絕對不會讓蕭君澤活着的。
所以,每個人都是爲了活下去。
爲了江山穩固。
“哥哥,能不送我走嗎?”蕭憫彥坐在蕭君澤身邊,蜷縮着身子,小聲問了一句。
“好,不走。”
蕭君澤果然還是妥協了。
“就知道皇帝哥哥對我最好了。”蕭憫彥滿足地笑了一下,靠在蕭君澤的肩膀上,睡了過去。
對付蕭君澤,苦肉計比任何計謀更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