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低頭,沒有說話,轉身去拿炭火上溫熱的草藥。
他沒有自由……
身爲皇子,十歲封爲太子,如今又被廢複立……
他沒有自由。
他的一生仿佛早在娘胎裏就被安排好了。
既然注定得不到的東西,他又何必去多想。
“你幹什麽……”
蕭君澤用碳火烤了烤雙手,驅散寒氣,又抓住朝陽的腳腕,将人拉到身前。
朝陽警惕的看着蕭君澤,全身緊繃。
“别動。”蕭君澤幫朝陽上藥,用手指去撈發燙的草藥,确定不會燙傷才敷在朝陽的膝蓋上,然後慢慢包裹。
朝陽全程不敢喘息,她不知道蕭君澤又想到了什麽法子來對付她……
她身上還有什麽價值可以好好利用。
“太子殿下何須如此……”朝陽苦澀開口,根本沒有必要。
或者,蕭君澤在可憐她。
可憐她剛剛沒了孩子……
“靈兒這次做的有些過了,那藥物引發夢魇險些要了你的命,本王替她給你賠個不是。”蕭君澤眼神有些閃躲,何須如此……
他醉了,率性而爲。
可他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思,總要找些借口。
朝陽的雙手下意識抓緊,眼眶再次灼熱。
爲了慕容靈……
“那太子殿下就更沒有必要了,您愛的女人如此高貴,朝陽就算怨恨又能如何?還能動手殺了她不成?”朝陽有些失控,委屈像是蜂擁而至。
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逼到瘋癫。
賠個不是?
因爲慕容靈的暗害,她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
就算這個孩子本就保不住,可也不是她慕容靈能算計的!
一句賠個不是?
蕭君澤還真是輕描淡寫,雲淡風輕。
“朝陽!”蕭君澤蹙眉,用力捏住朝陽的腿,讓她别亂動。
“用不着太子殿下假慈悲!”朝陽呼吸發顫的推開蕭君澤,打翻了藥碗,快速後退。
她不需要蕭君澤如此羞辱她!
蕭君澤壓了壓火氣,隻當朝陽沒了孩子有怨念。“靈兒平時養在深閨,從未經曆過算計和荼毒,定然是入宮後……”
蕭君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麽,他是解釋給朝陽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其實,他完全沒有給朝陽解釋的必要。
朝陽算什麽?
如今連他的側妃都算不上,隻是一個等待和親的籌碼。
朝陽身體發麻的看着蕭君澤,心口也慢慢麻木。
自己在失控什麽?
隻是覺得有些可笑。
“太子殿下說的是,朝陽自然理解。”
垂眸,朝陽變得乖順。
在她離開之前,蕭君澤說什麽是什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她,隻是一枚棋子。
……
雙手慢慢張開,朝陽才發現手心已經被自己掐出血。
在這之前,她還有活下去的動力,她的娘親白狸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她的生命中還有光,還有救贖。
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她不再渴望自由。
也不再渴望陽光。
但她要活下去,要自由……
因爲這一切是她母親用命換來的。
蕭君澤看了朝陽一眼,蹙了蹙眉。
朝陽失控抗拒他煩躁,朝陽如此低眉順從,他居然更煩躁。
“太子殿下,藥也上了,今日太子妃禮成,您應回東廂。”朝陽下了逐客令。
“趕我走?”蕭君澤顯然有些不高興了。
朝陽垂眸,修長的手指開始輕解自己的衣衫。“太子殿下發洩完了,就請盡快離開。”
蕭君澤臉色越發難看了,擡手抓住朝陽的手腕。“在你眼裏,本王就這般禽獸不如?”
朝陽似笑非笑,像是贊同了蕭君澤的話。
“沈朝陽!”
朝陽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腕,壓低聲音開口。“是朝陽下賤了,誤解了太子的意思,既然太子殿下不是這個意思,那便請回吧!”
蕭君澤坐立有些不定,這般被人趕,朝陽還是第一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突然,殿外傳來驚慌的喊叫聲。
朝陽的呼吸瞬間凝滞,驚恐的坐直了身子。“太子……”
她聽到了什麽?
聽到了……
宮中傳來的喪鍾。
太子東宮位于正陽殿以東,喪鍾悲鳴,那是國喪……
身形不穩的下床,朝陽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
喪鍾響起,預示着,隆帝不行了,後宮嫔妃,皇親國戚都要前來奔喪。
一切,仿佛太過突然,又好像早有預料。
朝陽早就知道,這幾日的強盛,是隆帝強裝出來的。
“太子殿下,陛下不行了……薛神醫讓您與朝陽郡主速速前去。”
殿外,太監哭喊。
蕭君澤的身體從麻木到冰冷,再到發顫。
可面上的表情卻始終如一的冷漠,仿佛除了冰冷,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緒。
生在皇家,父子之情,手足之義,早就被陰謀算計磨到淡薄。
朝陽下意識擡頭看着蕭君澤,隆帝駕崩,爲何要見她?
這是何意?
蕭君澤幾乎是下意識抓住朝陽的手。“别怕……”
随即又矛盾的快速松開,像是逃避一般的跑出殿外。
朝陽站在原地看着蕭君澤離開,視線凝滞。
别怕……
當年在避暑山莊,她撿到了重傷昏迷的蕭君澤。
他們躲在黑暗的洞穴中,不見天日。
殺手還在搜查,連草垛都不肯放過。
黑暗中,蕭君澤将她抱進懷中,告訴她,别怕……
她朝陽怕過什麽?又真正怕過誰?
她懼怕沈清洲,懼怕隆帝,也懼怕蕭君澤。
與其說懼怕這些人,不如說是懼怕權勢。
若是她朝陽權勢在手,她怕誰?
她誰都不怕……
穿好衣物,朝陽走出殿外。
天色黑暗低沉,下着毛毛細雨。
春季多雨水,寒濕之氣更盛。
朝陽感覺不寒而栗,骨頭都在顫抖。
奉天的天變了。
若是今夜隆帝駕崩,預示着明早……這奉天的皇帝,就是蕭君澤了。
若是沒有其他變故……
當然,要看裕親王能不能沉得住氣。
……
關外,十裏亭。
“王爺……宮中拉響喪鍾,陛下的人前來傳信,讓您入宮……”
蕭承恩的雙手握緊到發顫,快步翻身上馬,打算入宮。
“王爺!”南疆女驚慌攔在馬前,沖裕親王搖頭。“隆帝這段時日身子一直康健,先不說生死是真是假,您一人入宮……萬一這是隆帝有心算計……”
南疆女害怕,裕親王一旦入了宮,就回不來了。
以隆帝的性子,死之前,一定會除掉所有隐患。
“讓開!”可裕親王還惦念那一點點的父子之情……
從小到大,他不過就是苛求比蕭君澤多一點父愛而已。
如果隆帝肯多分給他一絲一毫的父愛和賞識,誰又願意手足相殘,皇子奪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