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姐妹(三)

第406章 姐妹(三)

黑袍紅發的神女沒有給出回應。

她抓着災厄邪魔的脖頸,一抛,這位半神級的邪魔宛若一個被投擲出的沙袋,将大量的房屋撞成廢墟。

煙塵裏,災厄邪魔灰頭土臉地倒在地上抽搐。

他能看見大靈乾樹翡翠般的枝幹、繁茂如蓋的樹冠以及雲絮般淡彩色的樹葉,也能看到樹下那位黑袍紅發的女子,他能感到自己體内充盈的災厄之力,同時也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大靈乾樹高聳如雪峰,盤根錯節的巨大根系隻顯露出冰山一角,卻已覆蓋了半個聖樹院。神女立在樹下,渺如塵埃,卻有如山嶽般将他壓垮。

“陛下?”

災厄邪魔不認識眼前的人,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這淩駕衆生的威壓,除皇帝之外,絕無僅有。

黑袍神女淡淡地給出了回應。

“陛下怎麽會在這裏?”

災厄邪魔去過神山,當然知道那位人族太古強者的存在,過去,他以爲皇帝隻是沽名釣譽之徒,直至他見證了皇帝與黑鱗君王的戰鬥。

“等人。”

黑袍神女再次回答。

“陛下在等誰?”

“敵人。”

“我不是陛下的敵人。”災厄邪魔下意識回答。

“你沒有資格。”黑袍神女說。

災厄邪魔語塞。

他能感知到,眼前這位陛下,比之她巅峰之時不知虛弱了多少,但全盛的他站在虛弱了無數倍的皇帝面前,依舊毫無還手之力,這種力量的差距仿佛是鐵的律令,他窮盡一切也無法填平。

本以爲可以攀登上蒼穹王座的他,一下子跌回地面,粉身碎骨。

現在,他隻好奇,皇帝等的人是誰。

真國有值得她等待的人嗎?

一陣風回應了他的疑問。

風吹開了黑色兜帽,露出了神女的真顔。

那同樣是傾世之容,卻不是皇帝的面孔。

而是……

“無論是時以娆、葉清齋還是淩青蘆,她們的境界與體魄都要勝過你現在選的這副吧,她的心境早已不穩,你選擇她,不怕埋下隐患嗎?”來者微笑着問。

一襲血色的裙擺飄過了災厄邪魔的眼角。

紅裙銀發之影立在了他的身前。

“魂泉大人?”

災厄邪魔認出了她。

“呦,小家夥還挺識貨的嘛。”

魂泉回首,對着狼狽不堪的邪魔笑了笑。

災厄邪魔過去與囚王在真國厮混時,聽過魂泉的傳說,近日,他也聽到了魂泉歸來的傳言,卻始終沒親自去證實過。

原來,魂泉大人回來,是爲了與陛下爲敵麽?

“因爲她最忠心耿耿,我不喜歡進入背叛者的身體,她們并不純淨。”神女回答了魂泉的問話。

此時的皇帝,除了那雙琉璃瞳之外,赫然是司暮煙的模樣。

半年之前,聖壤殿封殿。

六柄罪戒神劍高懸,形成了舉世可見的封殿之陣。

當時很多人都好奇,缺的是哪一把,那一把罪戒神劍又去了哪裏。

原來,她來了真國。

死城一戰後,皇帝最後殘餘的意識回到了封印着她七情的罪戒神劍之中,她向司暮煙索要了身軀。

司暮煙将身體交給了她。

所謂的封殿并沒有封住皇帝,她漂洋過海來到這座冰雪之國,尋找新的力量。

于是,她站在了大靈乾樹之下。

“妹妹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姐姐卻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卻依舊對你忠心耿耿,這世道可真是離奇呢。”魂泉笑着感慨,又問:“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現在這把劍,封印的是嫉妒吧?”

“是。”

皇帝平靜地說:“我本就嫉妒蒼白,也隻嫉妒蒼白。”

“陛下倒是坦然。”

魂泉卻是搖首:“蒼白當年再偉大,現在也隻是形神殘破的死物了,那個姓慕的小姑娘我見過了,她的确是蒼白的遺産之一,但……總之,相比蒼白隻有偉大的存在,她差的實在太遠太遠了,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我還是希望她活着,畢竟她也算是蒼白存在過的證明。”

災厄邪魔在一旁默默地聽着她們的對話,再次深感到自己過去是何其的坐井觀天。

他想逃走,卻一動不敢動,隻能聽她們繼續說下去。

“你身爲龍,卻不敬奉蒼白,真是罕見。”皇帝說。

“蒼白與我們長得并不像,她長得更像黑鱗之君,不過要更大更白些,長得都不一樣,你憑什麽說她是龍呢如果她是龍,那我們應該不是龍。”魂泉笑着說。

皇帝不想與她争執這種無聊的問題。

蒼白是萬靈之君主,她可以是一切,龍自然也包括在一切之中。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與蒼白理念不同。”魂泉收斂了笑意,她盯着皇帝的琉璃瞳,平靜地說:“祂爲蒼生,我爲龍族。”

魂泉的話沒有讓皇帝有絲毫的動容,皇帝的琉璃之眸微阖,說:“我隻爲我,若我不是完滿之我,那世界之于我,同樣毫無意義。”

魂泉不言。

她看着高聳的大靈乾樹,凝視許久後,才問:“你想吃掉它麽?”

“嗯。”

皇帝同樣回望神樹,她說:“這也是原點之神死後留下的種子之一吧,我在一個叫三界村的地方見過類似的樹木,但這顆種子比三界村的要強大太多,沒想到短短萬年,它就進化成了原初靈根一樣的存在。”

“這是真國的原初靈根。”

魂泉也沒有隐瞞,直截了當地解釋:“大靈乾樹就像是真國的大地主,它生産靈根,并将它們發放給每一位修士,修士們在修行時,也會将力量反饋給神木,某種意義上,它代表着整個真國,說它是真國的祖師也不爲過。”

“聖樹院的确創造了不錯的東西。”皇帝說。

“謝謝你的誇獎。”

魂泉看似感謝臉色卻是越來越冷,她說:“我是聖樹院的第一任院長,這是我親手栽種下的東西,它是我爲自己準備的登神階梯,占據了大靈乾樹的力量後,我會進入死靈雪原将那個蒼白臨死之前刻意隐藏的原初神物取出……我想,你也一樣吧。”

“原來你也知道麽?”皇帝第一次露出驚異之色。

“我傳承了一部分虛白的記憶。”魂泉說:“灰墓之君相較于識潮和哀詠并不算強,蒼白卻偏偏放過了它,是因爲它擁有的死靈之暗,可以與雲墓一樣,幫助蒼白遮蔽那個東西吧。”

皇帝沒有否認。

慕師靖來到真國後,也覺醒了相關的記憶,當初在龍王廟前,她與殊媱說過此事。

雲墓封印着原點殘餘的力量,在它沒有徹底消亡之前,籠罩世界神木的雲永不消散。

話至此處。

皇帝與魂泉雙雙靜默。

殺意彌漫開來。

災厄邪魔沒太聽懂她們在讨論什麽,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兩個人是要搶奪這株大靈乾樹,她們都要通過吞噬大靈乾樹來獲取力量,去往死亡雪原!

災厄邪魔靈光一閃:

他是來破壞大靈乾樹制造災難的,他雖然沒有做到,但這兩位死敵一樣的神女能夠做到!總之,大靈乾樹被這兩個妖魔盯上,已是必死無疑,他同樣可以從神樹毀滅的災難中汲取力量。

他現在隻期盼這兩個女人趕緊打起來。

皇帝與魂泉順應了他内心的期盼。

“過去,我從未想到我會把你當成敵人。”皇帝說。

“陛下終究是落魄了哎。”

魂泉緩緩擡起她的四隻手臂,白玉般的手臂在紅裙下翩然起伏,宛若風中之蝶的翅膀,力量從她體内喚醒,血色的鱗片順着手背不斷生出,漸漸覆滿她婀娜的身軀,她清冷微笑,道:“陛下是蒼白的第一位造物,我雖遠不如陛下偉大,但畢竟也是虛白之王的第一位女兒哦,死城一戰本就是我的籌劃之一……如果陛下繼續輕視我,一定會付出慘痛代價的哦。”

狂風席卷一切。

大靈乾樹的葉片碰撞出浩大的聲響。

躺在地上的災厄邪魔看到有什麽東西振翅飛上了高空。

龍……

一條紅色的龍。

這條龍給人第一感覺是美,如果龍族也與人類有一樣的審美,那這很有可能是一位古典美人。

虛白明明是白龍,身爲女兒的她爲何是紅龍?

災厄邪魔不由想起了真國盛行的血鱗病,難道說,血鱗病與這位紅龍之王有關?

他不多想。

他隻期盼災難到來,他要汲取力量。

很快。

神戰的波紋擴散開來。

他嗅到了災難的氣息,如同久饑之人見到珍馐,但……

狂暴的災難同樣藏着毀天滅地的力量,過去蒼碧之王、識潮之神的災難裏,他隻是在一旁遠觀,現在,他卻置身于災難的最中心。

他的骨頭被壓碎,靈魂被撕爛。

他在撕心裂肺的慘叫中毀滅。

他是災厄邪魔,他死于災厄。

……

這場神戰驚動了整個真國。

沒有什麽陰謀詭計,一切隻是圖窮匕見。

皇帝來到這裏,魂泉回到這裏,于是她們纏鬥在了一起。

在龍王廟裏,皇帝是禦座之側唯一的身影,甚至隐隐在虛白與蒼碧之上,而像魂泉這樣的王之血裔……她雖擁有着碾壓一切其餘生靈的力量,但在龍王廟裏連座次都混不到。

不過,死城一戰,蒼白幾乎燃盡意志,将皇帝重創得隻餘神魄後,魂泉終于有了直面這尊舊神的資格。

這場神戰遠不如皇帝與黑鱗君主的一戰來的恢弘壯烈,但在真國的曆史上,這樣的戰鬥依舊絕無僅有。

哪怕是災厄邪魔這樣的存在,也被戰鬥的波紋給抹去了。

于是,這場戰鬥呈現在其他人眼中的,隻有劫雲、雷電、雪崩、風暴之類異象。

這些異象摧枯拉朽般橫掃過真國的雪地,房屋摧垮,山崖削平,距離聖樹院較遠的王主城雖未被災難波及,但原本就越來越嚴峻的血鱗病突然大規模爆發,無數人在地上翻滾慘叫,将自己的皮膚抓的鮮血淋漓。

谷辭清作爲聖樹院的聖女,第一時間感應到了聖樹院的毀滅,她的心一陣陣抽痛,背負的金箭黯然失色。

鹿漱陪在她的身邊。

鹿漱是真國最好的醫師,但她看着捧胸而跪的金發神女,卻隻能搖首:“心病還須心藥醫,此症無解。”

另一片斷壁殘垣之下。

殊媱跪在地上,抱住頭顱,不斷搖首,也無比痛苦。

少女模樣的仙邀靠坐在一側的亂石旁,身體同樣不斷抽搐。

“姐姐,你怎麽樣了呀?”初鹭抓着姐姐的手,心急如焚。

“我必死無疑。”

仙邀雖然痛苦,卻依舊用平靜的話語宣告了自己的命運。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初鹭在比武之前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場比試,竟會直接斷送掉姐姐的性命……是她破了仙邀的憶之靈根,所以某種意義上,是她親手殺掉了仙邀。

無論是誰都不會相信這麽荒誕的事。

但它真的發生了。

“是我……殺了你……”初鹭看着自己手掌的鮮血,怔怔道。

“不要給自己貼金。”

仙邀平靜地說:“很多年前,一個算師警告過我,說你是我命定的煞星,讓我不要同意母親生下你,我聽完後很高興。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你孱弱的表現讓我一度失去了興緻……也正是如此,那天你決心離家出走時,我選擇了幫你,要不然,以你的能力,你真的覺得自己能繞開守衛的封鎖,翻牆出去麽?”

“原來是姐姐在幫我麽。”初鹭低下頭,手指下的衣裳滿是褶皺。

“我敗給了你,但殺死我的,是命運。不過,哪怕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讓母親生下你。”

仙邀給自己最後的人生蓋棺定論。

初鹭抱緊了仙邀,泣不成聲。

之後,仙邀不去看伏在她身邊痛苦的妹妹,也不願再說一句話,因爲她打算把剛剛的話作爲遺言。

林守溪與小禾看着這幕,同樣心痛不已。

夜色已經降臨。

神戰中的聖樹院光彩奪目,哪怕相隔千裏依舊可以瞥見溢出的流華。

“接下來,我們該去哪裏?”小禾問。

“去聖樹院!我必須去聖樹院!!”

殊媱忽然大喊,她也不顧其他人的意見,自顧自地奔向聖樹院的方向,哪怕跑丢了一隻鞋也毫不在意。

聖樹院有怪物在死戰,現在去無異于送死。

林守溪想要阻攔她。

“不用攔她。”慕師靖搖了搖頭,說:“讓她先去吧。”

慕師靖閉上眼,似在推演與計劃,片刻後,她才睜開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她說:“這一戰不會很快結束,去早了也沒什麽用處,我們先休整一番,之後再動身好了。”

“我們去做什麽?”小禾問。

“殺死叛徒。”

慕師靖背對着他們。

她的氣質渾然變了,冰冷不可摸捉,仿佛半出鞘的刀刃,随時可以展露真正的鋒芒。

林守溪與小禾都沉默了。

一瞬間,他們甚至分不清,站在面前的到底還是不是慕師靖。

“那現在呢?我們現在做什麽?”小禾又問。

“看。”慕師靖說。

不等小禾問看什麽。

上空。

絢爛的火光已沖天而起,在夜幕中綻放。

人們以爲又有什麽妖魔現世了,吓得四散而逃。

但這次,并不是妖魔現世,而是舊日祭奠的煙火被點燃了。

按照原本的盛典,此刻仙邀已授予了初鹭會道魁首的榮譽,初鹭也會作爲人族推選的神之使者,在祭台上跳一支祭禮之舞,這是她從小就學過的舞蹈,早已銘記于心。

此時,一切都被打亂了,不慎翻倒的火焰将煙火的引線點燃,也将天空塗抹成一片絢麗的顔色。

四散奔逃的人群被火光映成大片大片黑壓壓的剪影。

人們每年都會耗費巨量的銀錢去制造煙火,用以渲染祭祀神明的大典,但災難真正來臨時,他們信仰的舊日存在竟沒有一個來護佑蒼生。

咻咻咻的聲音不斷響起。

火粒不斷在天空中炸開。

它如此美。

美的像是對世人的嘲弄。

……

殊媱赤着腳在雪原上飛掠。

大靈乾樹賜予她的夢境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那是她童年唯一的溫暖。

也許是她的過去太冰冷黑暗,于是這微末的暖意也讓她生出付出一切的決心,又或許,拯救大靈乾樹隻是她的執念,她過去爲了這個執念做了太多的事,如果她現在放棄,那她也就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她在雪原上奔跑、跌倒、爬起,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她終于來到了浩劫的邊緣。

她無法沖破神戰的結界,進入更深處,隻能在外面心急如焚地等待。

殊媱試圖從那毀天滅地的光潮中看到什麽。

但除了偶爾閃爍過去的人影以及坍塌破碎的虛空,她什麽也看不到。

神的戰争本就排除一切。

哪怕她已是人類中的佼佼者。

過了很久。

很久。

光潮終于退去。

殊媱不知是誰赢了。

她也不關心是誰赢了。

她赤着腳,走過這片燃燒着的雪海,向聖樹院的所在奔跑過去。

聖樹院已被毀于一旦,裏面的人不知是提前撤走了,還是已死于非命。

她穿過火光未滅的廢墟。

忽然,她踩到了一副骨頭,骨頭将她絆到在地,她掙紮着爬起,仰頭望去,眼眸驟然空洞。

大靈乾樹像是燒了起來,一片赤紅,原本瑰麗多姿的神樹此刻像是一根燒火棍,唯餘絕望與崩落之美。

神樹已經完了。

這株她心中真正的父王,已毀于一旦。

風吹動火焰中的葉片,聲音也顯得沉寂。

沉寂之中,腳步聲在身後緩緩響起。

“妹妹,你來了啊,你也是來看父王的嗎?”

殊媱的身後,紅裙破碎的魂泉幽然而立,那夜偶遇之時,魂泉對殊媱半點都不友好,此刻卻是換上了親昵的稱呼,“你比父王的其他子女都要強,他們早已不知逃到了哪裏去,而你卻來看祂了呢憑這一點,我願意承認你是我的妹妹。”

“我與你不是同一個父王。”殊媱的聲音同樣空洞。

“妹妹說什麽傻話?”

魂泉笑了笑,她看着赤紅将死的神木,凄然道:“不過,我們的父王雖然是偉大的生命,下場卻是如此的凄涼呢……妹妹呀,你還不知道吧,大靈乾樹賴以生長的土壤就是父王的心髒啊,神木的種子生長在父王的胸腔裏,無時無刻不汲取着祂最後的力量,現在,父王的力量已被榨盡,哪怕沒有我與皇帝,它也該枯萎了啊。”

“種子……心髒……等等,你……你在說什麽?”

本已絕望的殊媱陷入了更大的震驚之中。

接着,她向前望去,才發現,那火光遮掩的破碎土壤之下,赫然裸露着一副大得驚人的屍骸!

龍王的屍骸!

屍骸被密密麻麻的樹根纏繞着,樹根最密集之處,正是龍的心髒。

如果林守溪與慕師靖在場,一定會認出這個場景——這一幕在三界村幾乎一模一樣地發生過,當初的地宮之底,扶桑樹的根系就是這般與蒼碧之王的心髒糾纏,阻止了蒼碧之王的蘇醒。

原點的種子對于龍有着天然的怨恨,它們隻以龍的心髒爲養料!

沒想到虛白也與蒼碧有着相似的命運。

“妹妹,你既然來了,就去祭奠一下父王吧,我背叛并殘害了祂,祂在天有靈,應是不願見到我了。”魂泉淡笑。

殊媱一動不動,如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時至今日。

她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一切。

原來大靈乾樹就是虛白之王。

原來……那位她所厭惡的龍主,就是她夢境中慈愛抱擁她的父王。

先更後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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