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溪與小禾從房間裏出來時,王二關與紀落陽都拿異樣的眼光看他們。
“小禾給你送個飯,你們怎麽在裏面呆了一上午?”紀落陽好奇地問。
“我在教小禾劍術。”林守溪說。
“劍術?你還懂劍術?”王二關搖着頭。
“教劍術用得着拴上門,鎖上窗,拉上簾子麽?”紀落陽笑問道:“你這究竟是教的什麽劍術呢?還是說,劍術隻是一種說法,你所謂的劍其實是……”
“不會吧?”王二關打量着他們:“你們這事要是讓雲真人知道了,可就真要成亡命鴛鴦了。”
“你們在瞎猜什麽呢!”小禾認真辯解:“林師兄真的是在教我劍術,關上門窗隻是怕你們偷瞧了去!”
“師兄?”紀落陽與王二關俱是一驚,“他怎麽成你師兄了?”
小禾很是神秘地笑了笑,也不願與他們解釋太多,隻是道:“傳授劍術,當然要講究名正言順,總之,以後林守溪就是我師兄了,你們誰敢欺負我師兄或說他壞話,我可不會放過你們。”
“小禾,初見你時,你可是柔弱文靜得很呀,這才過了幾天,怎麽這般嬌蠻了?”紀落陽無奈地問。
“當然是因爲近墨者黑!”王二關瞪着林守溪。
小禾聞言,倒是輕輕掩唇,林守溪傳授她的白雪流雲劍法确實很是精妙,她将之騙……學到手,一時興奮,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理着自己兩鬓垂落的發絲,望向林守溪,小心地問:“師妹……嬌蠻麽?”
“師妹嬌蠻自是因爲與我親近,不見外是好事。”林守溪平淡的語氣中透着寵溺。
“師兄最好了。”小禾露出感動的神色,“師兄什麽時候教我第二式呀?”
“下午吧。”林守溪回答。
“嗯!”小禾用力點頭,又問:“那一共有多少式呀?”
“八十一式。”
“這怎麽學得完?”小禾小口半張。
“不過其中的七十二式已經遺失了。”林守溪繼續說。
“……”小禾胸脯起伏,“你又尋師妹開心。”
小禾這樣說着,眼眸裏卻是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笑意。
林守溪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轉眼到了午後,陽光正烈,空中盤旋的鳥群好似風中揚動的黑沙。
小禾回到自己房間後,連忙溫習了一遍上午學習的劍術,她見多識廣,能深深感受到着劍術暗含的玄妙,雖然她在修煉之中也遇到了一些問題,但詢問林守溪,林守溪告訴她,這不是劍經的問題,在修完前六重之後,它們可融會貫通的。
她暫時放心了下來。
她壓下了心中迫不及待的喜悅,腳步輕盈地來到林守溪房間的門口,敲開了門。
林守溪正在房間裏走樁練拳。
“師兄這武道造詣好像也很高哎。”小禾看了一會兒,由衷贊歎:“我越來越好奇,我們的師門到底在哪裏了。”
“師門就在這裏。”林守溪回答。
“這裏?”
“嗯,我被神壇拉在這裏之前,師門被敵對的宗派覆滅了。”林守溪說:“換而言之,這神壇還救了我一命。”
“原來是這樣呀。”小禾抿了抿唇,握緊小拳頭,認真道:“現在師兄不是孤身一人了,師妹會幫你振興師門的!”
“兩個人也能振興師門嗎?”林守溪問。
“兩個人不是正好麽?”小禾笑吟吟地說。
林守溪神色柔和,似是被感動了,他停下了練拳,道:“多謝師妹。”
下午,林守溪傳給她第二式。
“這麽短的時間,要完全學會是不可能的事,但傳給你後,你要勤加練習,每每真正領悟一式,便是突破了一重,以師妹的天資,三年之内應能達到第五重。”林守溪說。
小禾用力點頭,“師妹會努力的。”
“嗯,複興合歡宗就靠我們了。”林守溪欣慰地說。
“合歡宗……嗯,我們宗門就沒有别的名字了嗎?”小禾有些扭捏。
“也有人叫我們魔門。”
“那還是合歡宗吧。”
小禾歎息,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兩個時辰之後,林守溪将心法要訣傳授給了她,小禾自己練習了一陣,愈發感到着劍術之玄妙,隻是有些小關竅總覺得不順暢。
傳授完了小禾劍經,林守溪繼續站樁練習。
小禾心情愉悅,看着林守溪練武,亦是躍躍欲試:“師兄,我來陪你練拳吧。”
上鈎了……
林守溪面不改色,用擔憂的語氣說:“我怕傷着師妹。”
“我還怕傷着師兄呢。”小禾微笑着說。
“師妹也學過武道?”林守溪詫異道。
“略懂一些。”
小禾語氣平淡地說着,心思卻沉了下去。
姑姑終年陰沉的臉在腦海中浮現。
她沒有騙林守溪,她有個老妖婆一樣的姑姑,同樣,她也的确是在妖邪橫生的大山中長大的。
那時候的她随姑姑練武,每日都要赤着腳走過毒蟲橫生的沼澤、冰冷嚴寒的雪地、亂石如刀的河灘,習武時招式稍有錯漏,都要被姑姑狠打得皮開肉綻。
許多個夜晚,她甚至隻拿了把鈍刀,便被扔到充斥着兇獸的林地裏,聽一夜狼獸嗥叫,與黑夜中無邊的危險鬥争。
哪怕到了今天,她依舊記得自己第一次殺死黑狼時,滾燙的血液迸濺,澆透她衣裙的場景……
她是在那樣的黑夜裏成長的。
“我陪師兄練練吧。”小禾收回思緒,她仰起秀美的臉,柔和地笑道:“師兄下手輕些,可别弄疼師妹了。”
“我有分寸的。”
林守溪淡然回答,故意激怒她。
小禾臉上依舊帶着微笑,心中的戰意果然被激起了……哼,有分寸?看我等會不假裝失手教訓你一下!
兩人比試很快開始,臂肘碰在了一起。
他們做好了約定,隻比招式,不動真氣。
小禾步伐輕盈,身姿似穿花繞樹的蝴蝶,拳腳進攻卻是來去迅猛,招式随氣息噴吐,每一記皆振起風聲。林守溪則木頭般杵在原地,憑着身體的本能對小禾的進攻進行拆解、防禦、反擊。
兩人身形交錯,手與腿擊撞分合,啪啪啪地作響。
很快,小禾發現自己低估了對方,她的進攻雖然淩厲,綿延不絕,林守溪卻總能用一種她前所未見的古怪拳法将她防住。
隻見林守溪負陰抱陽,雙腳緊紮大地,動作柔緩,或攔或捶,拳掌之間生出柔勁,總能将她的攻勢于推拉穿梭之間化解。
她正猶豫要不要拿出真正的實力時,林守溪轉守爲攻,擰身劈腕,手上的崩勁打得空氣發出脆響。
小禾一驚,腳步後退,以家傳拳術來攔,可出拳容易收拳難,兩者甫一交鋒,林守溪的崩勁轉爲柔勁,如黏住了她一般,将她整個身體帶回。
林守溪同時側身,腳簡單地一踏一勾,小禾防備不及,下盤失去平衡,他順勢在她肩上一推,小禾徹底不穩,身子後摔,恰好摔在了林守溪的床榻上。
我……
小禾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輸的。
“師兄可真厲害。”
她笑着誇贊,心中的争強好勝之心卻被再被激起。
少女鯉魚打挺般起身,擺出更加淩厲的拳架,欺身向前,窮追猛打,但結果沒有絲毫偏差,林守溪在防住了她密不透風的進攻,接着尋準了薄弱點猛地進攻,将少女擊倒在地。
小禾揉着吃痛的手臂,神色更加茫然。
他的拳法太奇怪了,尤其是那套進攻的拳術,時而如虎如熊,時而如蛇如鷹,似在刻意模仿動物的姿勢,招式變幻難測。
“怎麽會……”
她對于自己的武技很有信心,十歲的時候,她甚至就在大雪山上搏殺死了狼群的首領,将其皮毛剝下裁剪成裙。
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境界還未凝丸,身體猶帶傷勢,卻擁有這麽高的武技?
小禾并不知道,林守溪原本的世界,最初是沒有修行的,不能修行之時,人們便将修煉側重到了自身的體魄上,每一部能流傳下去的武技,皆是生死間磨砺出的殺人術。
林守溪在七歲之前,就将這些層層篩出的巅峰武技修習完整了。
這個世界則不同,劍術、法術高于一切,武技反倒是末流之術,是被仙人輕視的。
小禾真正的生死搏殺雖然狠辣,但在純粹的招式對拼上,卻是落了下乘。
但心底的勝負欲被激起,她豈能輕易認輸?
小禾再度翻身而起,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閃爍着兇光,她像是炸毛的雪貓,絕美的臉頰寫滿了怒意。
小腿發力,少女猛地躍起,箭一般撞向林守溪。
林守溪面無表情地側身一躲,手一劈她的後頸,再将她劈倒在地。
小禾不肯認輸,掙紮着再度起身,一遍遍地撲向林守溪,然後被一遍遍地打敗,并且敗的速度越來越快。
最後一次撲向林守溪時,林守溪躲也沒躲,雪發淩亂的少女就這樣撲到了他的懷中,揮舞雙拳不斷地打着他的胸口。
片刻後她才怔了怔,擡起微紅的眼眸望向林守溪。
“你爲什麽不還手?”她咬着唇。
“你沒有與我比武了,我爲什麽要還手?”林守溪說。
小禾動作一滞,她忽然明白,自己已然被打得喪失了鬥志,此刻的動作不是在比試,更像是在……撒嬌。
“我下手太重了嗎?”林守溪問。
“不,師兄這樣就很好,不必因爲我是師妹就對我留手。”小禾很認真地說。
“嗯,知道了。”林守溪微笑着說:“師妹已經很強了。”
“少譏諷我了。”
小禾此刻暈頭轉向的,她感受着身體傳達來的痛意,心中的不甘與憤怒依舊在翻騰着,她疑惑道:“師兄,你爲何這般厲害?”
“你看不出來嗎?”林守溪反問。
“什麽?”小禾一愣:“是因爲……師兄自幼習武?”
說完之後她搖了搖頭,這個答案太過籠統,不能令自己滿意。
“我剛剛與你對招之時,用的不全是拳法,其中也有劍經。”林守溪替她解惑。
“劍經?”小禾眼眸中的茫然陡然掃空,重歸澄澈,“白雪流雲劍經?”
此刻她細細回想,許多招式倒确實與他傳授給自己的劍經有異曲同工之處!
“嗯。”林守溪颔首:“皆是殺人技,自有相通之處。”
“可是劍……”
“手臂也是劍。”林守溪知道她要問什麽。
小禾沉默了,清稚的小臉蛋上,兇光與怒意一點點消散,她問:“隻要将這白雪流雲劍經修完,就能像師兄一般厲害麽?”
“你會比我更強。”林守溪說。
小禾對于這劍經最後的一絲疑慮也一掃而空。
這等強大的劍術,林守溪都願意傾囊相授,說明他對于自己是信任的,那她也沒有什麽理由去懷疑對方了吧?
小禾誠心誠意地謝過了林守溪。
今日自己雖挨了揍,但她已沒有半點怨恨,反而更加殷勤地對待這位師兄,晚飯的時候,她還将自己飯裏的肉都夾給了對方,說這是拜師禮了。
林守溪也沒有推辭,他需要好好吃飯,這對傷勢有幫助。
唯有王二關與紀落陽的目光越來越異樣了。
“你們今天下午到底在屋子裏做啥?”王二關很不客氣地問。
“傳授劍術。”林守溪說。
“少騙人了!你們關門鎖窗我也不說什麽了,我分明聽見小禾姑娘在裏面……”王二關沉着臉,不願說下去。
“我也聽見了,小禾姑娘在裏面嗯嗯哼哼地,像是……有點痛苦?”紀落陽看着他們,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麽?”
“哎!你們瞎想什麽呢?”小禾知他們想歪了,羞得霍然起身。
“瞎想?什麽瞎想?正常的授業怎麽可能發出這種聲音?我都聽見你喊疼了!你們這是受的哪門子的業?”王二關漲紅了臉。
小禾畢竟是女孩子,再度想起剛剛自己不停落敗的丢人模樣,也不願回答,小臉闆起,兇得吓人。
林守溪則有條不紊地吃着飯,仿佛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怎麽都不說話了?下午的時候沒羞沒躁地,怎麽現在又都害羞起來了?不對,你們是害怕了吧,怕雲真人将你們殺了!”王二關越說越激動。
“住口!”小禾猛地一拍桌子,清叱。
王二關從沒見過小禾這般吓人的模樣,被唬了一跳。
接着,他目光一瞥,見到了小禾遮掩小臂的青衣下,那白皙的手臂上竟有刺眼的淤青。
他見多識廣,立刻想到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你們到底在裏面做什麽啊?”王二關抱着頭,很是崩潰。
“你們……花樣玩得真多。”紀落陽也忍不住感慨。
小禾胸脯劇烈起伏,氣得想要飛筷殺人,她将唇咬得發紅,随後猛地望向林守溪,“師兄,你别光顧着吃飯,倒是解釋一下呀!”
“我們師兄妹是清白的,要什麽解釋?”林守溪繼續吃飯。
“清白的?我看小禾姑娘現在倒是青一塊白一塊了!”王二關惱怒道:“小禾姑娘才多少歲,你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吧!”
“上午認了師兄妹,下午就滾到被子上去了?”紀落陽同樣嗤之以鼻,“我看你們這師門幹脆叫合歡宗算了。”
“紀兄弟說了句公道話!”王二關豎起拇指,覺得他罵得漂亮。
小禾檀口半張,讷讷地眨了眨眼後,再度望向了林守溪。
林守溪也停下了筷子。
“合歡宗……”林守溪順水推舟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好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