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了這一聲感歎之後,他小心地将這些文件都重新收回到了匣子裏面,然後拿着匣子走出了書房,回到了剛才接待自己的地方。
一看到他,特蕾莎就投過了好奇的眼神,隻是出于矜持沒有直接開口詢問而已。
艾格隆也顧不得其他人,直接坐到了特蕾莎的旁邊。
“艾格隆,你的眼神有點奇怪。”特蕾莎湊到了丈夫的耳邊,然後小聲詢問,“到底是什麽遺物?”
“沒什麽。”艾格隆也對着特蕾莎的耳朵,然後從容地回答,“歐仁親王給我遺留下了一份手稿,記錄了他在意大利王國擔任總督的時候,所接觸到的一些機密信息,尤其是那些有關于财寶的信息。而在他離開意大利之前,他也費盡心機地幫助那些人隐藏财寶的去向,以免它們落到了卷土重來的奧地利人手裏——直到臨死之前他對這一切都守口如瓶,而在生命的最後一息,他把這些信息都記錄下來然後準備遺留給我,因爲他認爲那些東西都注定應該是屬于我的。”
雖然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是特蕾莎卻聽得大爲震動。“什麽?”
特蕾莎之前相信了艾格隆編造的故事,她認定艾格隆确實掌握着當年拿破侖皇帝在意大利發掘的财寶——而後,在路易莎皇後那裏,她又得知了當年負責此事的直接責任人,于是她更加對此深信不疑。
和歐仁親王一樣,她也認定這些财寶的主人,隻能是她的丈夫,是他們家族的财産。
雖然艾格隆沒有明說,但是她從丈夫之前的反應當中,猜到了還有一部分财寶并沒有物歸原主——而現在,重要的線索就落入到了丈夫的手中。
自然,這是非常值得慶幸的消息。
片刻之後她發覺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所以我們可以按照他提供的信息去把财寶發掘出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的顫抖。
“沒那麽簡單,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太多的事情将會爲之改變。”艾格隆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過,雖然是用了否定性的表态,但是他的眼神卻比平常還要犀利,“不過,我确實準備把它們拿回來。”
“對,就應該這樣。”特蕾莎完全同意丈夫的意見,“與其讓它們繼續塵封于被人遺忘的角落,不如落到我們手中,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又感慨了一句,“哎……這樣的話,我們真應該感謝歐仁親王!他是如此高風亮節,從未想過染指如此巨額的财富,而是默默地爲你守口如瓶。”
“是啊,我非常敬佩他。”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又話鋒一轉。“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這麽多年了,沒有人跟他透露過隻言片語,哪怕他逃出奧地利之後,也沒有一個當年的親曆者跑過來跟他透露出這些事,更别提主動獻上财寶了。
如果不是自己從母親和歐仁親王這裏得到了消息,隻怕現在還是被蒙在鼓裏,完全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筆财産。
可想而知,那些親曆者恐怕已經私下裏把财寶都瓜分了。
一想到這裏,他有點惱火。
如果這些人落到自己的手中,自己一定要給予他們應有的懲罰!
看到艾格隆的臉色,特蕾莎就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于是她抓住了少年人的手,輕輕地撫摸着。
“不用着急,親愛的,既然現在我們知道這些财寶的存在,那我們遲早會把它們弄到手的……沒有人可以侵占我們的利益而不受懲罰。”
在特蕾莎的安慰之下,艾格隆也慢慢地回複了心情。
他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找回那些财産雖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影響自己的節奏。
他看了看時間,晚餐還有一會兒才開始。
“好了,沒事了,特蕾莎。”艾格隆以平常的語氣對妻子說。
接着,他把匣子遞到了特蕾莎面前,“這些文件你替我收好吧。還有,等下你陪夫人再聊聊天,我在周圍走一走,呼吸下新鮮空氣。”
特蕾莎知道丈夫今天心情複雜,所以她點了點頭,“好了,這邊都交給我了,你休息一下吧~”
說完之後,她伸手接過了匣子,然後艾格隆走到了旁邊的夏奈爾面前。
“帶我……嗯,在這邊逛逛可以嗎?”艾格隆略微有些躊躇地問。“你應該對這邊挺熟悉的吧?”
夏奈爾原本還沉浸在緬懷歐仁親王的悲傷當中,但是一聽到主人的召喚,她頓時驚喜得臉色發紅。
“當然了,我在這邊呆過挺久的……您盡管使喚我就行啦!”她立刻就答應了。
她滿心以爲,自己的主人因爲緬懷義兄現在心情煩悶,所以希望能夠舒緩下心情——而這個責任,自己應該責無旁貸地承擔起來。
一想到可以和陛下單獨相處,她頓時變得步履輕快了起來,她帶着艾格隆走出了會客廳,然後夏奈爾帶着他在這座宅邸當中走動,并且還跟他解釋自己當初在這裏生活的種種細節。
艾格隆耐心地聽着,時不時還提出一些問題,夏奈爾都耐心地給出了回答,而就在他們的交談之間,他們一起來到了花園當中。
此時已經是春夏之交,因此花園裏姹紫嫣紅,夏奈爾更是興緻盎然,手中不斷指指點點,享受此時的美好時光。
“那是馬廄,親王殿下和夫人的馬車都會在那裏,平常有客人來拜訪的時候,客人的馬車也會……”在花園深處,夏奈爾爲艾格隆介紹各處建築和它的用處,直到最後,在一幢不起眼的建築前,她的講述停了下來。
因爲她分明看到,有一輛馬車正被仆人緩緩地拉到馬廄裏面。
“啊,現在好像有客人來訪呢。”她無意識地發出了感歎。
“是啊,好像是的。”艾格隆并不感到驚訝,隻是平靜地附和。
“好奇怪啊,按理說來奧古斯特公主既然在招待您這樣的貴客,那麽應該不會再預約别的客人才對吧?”片刻之後,夏奈爾感覺到有些疑惑,“夫人是不會做出這麽失禮的事情的……”
“那也許是因爲客人身份比較特殊,她一時不好推辭……?”艾格隆不動聲色地反問。
“話是這麽說,但是又有幾個人能讓夫人讓步呢……”夏奈爾更加好奇了。
“要不我們去看看到底是何許人也?”艾格隆笑着提議。
夏奈爾本來就沒有什麽個人意見,完全以艾格隆的意志爲準,于是她準備點頭答應——可是,她才剛剛張開口,就僵住了。
然後,她睜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地看着前方——不用他們去找,那個客人主動地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是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子,她穿着綴有花飾的裙子,頭上戴着一頂蕾絲寬檐帽,白皙的臉上戴着藍寶石耳環,而金褐色的頭發也在帽子下輕輕搖晃。
她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和周圍的鮮花相得益彰,但她的美貌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和蘇菲公主簡直一模一樣,宛如美泉宮裏的那個美人被時空裂隙給帶到了這裏一樣。
艾格隆倒是沒有半點意外,他隻是靜靜地往前邁動腳步。
就在這個小小的花園當中,他們的距離越發接近了,對面那位女子的衣裙,還有那故作嚴肅的面孔、以及隐藏在嚴肅面孔之下的妩媚神情,都巨細無遺地展露在了艾格隆的眼中,一切都宛如時光倒流到幾天之前一樣。
夏奈爾稍稍恢複了神志,她慌忙跟上了艾格隆的腳步,然後沖到了女子的面前。
和上次的艾格隆一樣,在最初的一瞬間,她也以爲自己眼睛花了,居然看到了蘇菲殿下,可是現在她已經回過神來,并且猜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瑪麗亞殿下?”她帶着恭敬,和些許的本能畏懼,小心翼翼地問。
和艾格隆不一樣,夏奈爾老早就知道瑪麗亞的存在,并且在離開巴伐利亞之前也多次接觸過蘇菲公主的孿生妹妹,因此她比艾格隆更快地反應了過來。
不過,反應過來的同時,她也終于恍然大悟,弄清楚了另外一件事——陛下應該之前就已經和瑪麗亞公主約好了在這裏見面,她剛才的幸福其實隻是假象而已。
她看向了旁邊的少年人,表情委屈酸楚,既像是質問又像是哀怨,但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夏奈爾——好久不見。”正在她黯然神傷的同時,瑪麗亞公主也認出了她,于是也叫出了她的名字,“不過你見到我之後,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
當然不會高興了……夏奈爾在心裏說。
“沒有,我很高興呢。”她勉強地笑了起來,然後再小聲詢問對方,“您……您怎麽今天有興緻過來拜訪呢?”
“我拜訪自己的姐姐有什麽問題嗎?”瑪麗亞公主反問。“或者說,我還要挑選什麽日子嗎?”
“當然不需要。”在這個略帶尖刺的反問面前,夏奈爾臉色一僵,然後連忙搖頭,“您……您盡可以拜訪她。”
她當初和瑪麗亞公主接觸不多,但是她能夠感受得到,她比蘇菲公主爲人更加尖刻,詞鋒也更加犀利,幾乎讓人無法招架。
而今天一見,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她當初因爲地位卑下根本不敢對公主殿下有所忤逆,如今雖然地位已經今非昔比,可是那種骨子裏的自卑卻還沒有來得及抛棄,因此僅僅是被質問一下,她瞬間就底氣全無。
可是她的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爲什麽他們兩個人居然會見面,還約好了在這裏見面呢?
難道之前在甯芬堡宮裏面,他們兩個已經見面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當初到底聊了些什麽?
換言之,瑪麗亞公主到底又在想什麽呢?
種種思緒一時間湧上了夏奈爾的心頭,讓她幾乎喪失了思維的能力,她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了瑪麗亞公主臉上,可是公主殿下若有若無的笑容當中,她看不出任何東西來。
“夏奈爾,你在旁邊休息一下吧,我稍稍跟瑪麗亞殿下聊一會兒。”這時候,艾格隆開口了。
夏奈爾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退到了一邊——雖然心裏有很多失落,但是既然這是主人的意志,那她也隻能遵從。
她的好奇心,以後總有足夠的時間被滿足的,也不用急在一時。
在夏奈爾退下之後,艾格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後向盛裝打扮的公主殿下躬身行禮。
“您果然沒有失約,殿下。”
“那是自然。”瑪麗亞公主平靜地回答,“我一向遵守承諾,既然答應了您會來,那麽我哪怕再怎麽不情願也會過來的。”
“可是從您的态度來看,我倒是沒有發現有多少不情願。”艾格隆笑着說,“雖然我對女子不甚了解,但是我相信,沒有哪個女子會精心打扮地去見她讨厭的人,那簡直就像是把自己最寶貴的财富贈送給仇敵的富翁一樣不可思議。”
“您這就有點想當然了!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就是那種喜歡盛裝打扮地去看角鬥表演的人。”瑪麗亞公主笑得更加深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太慶幸了,如果我能夠博得您一笑的話,哪怕爲此要面對生死的角鬥也挺值得的。”雖然又被她堵了,但是艾格隆不以爲忤。
“小孩子可不要把話說太滿,要是哪天真實現了可就不好玩了~”瑪麗亞拿起了折扇,然後張開在自己的嘴唇前,接着輕笑了出來。
艾格隆隻是微笑以對。
之前他們見面的時候,瑪麗亞公主對他冷嘲熱諷,幾次堵得他無話可說,心裏也勃然大怒。
可是今天一見,雖然她還是一點也不客氣,但是那種刺得人全身發麻的尖刻倒是消失了不少,反倒是有些互相針對的樂趣。
至少他感到有趣。
他定定地看着對方的面孔,看着那個含蓄的笑容,恍惚之間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您不要再在我面前擺出這副模樣了——”瑪麗亞公主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悅,“沒有人願意一直被别人當成另外一個人,哪怕是我的孿生姐姐也一樣。”
“抱歉……”艾格隆回過神來,“您的美貌讓我有些失神,請您原諒。”
“好了,準備好了嗎?”瑪麗亞公主似乎不想兜圈子了,直接問他。
“準備好了。”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對方。
這是他剛才在義兄的書房當中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