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陛下，我很樂意！”</p>
眼見陛下變得神色不善，埃德加也不再猶豫了，立馬答應了這個苦差事。</p>
不過，雖然表面上順從，但是他的心裏卻是叫苦連天——他一個在巴黎風月場上浪蕩了這麽多年的公子哥兒，哪裏吃得了這份苦？</p>
然而他沒有拒絕的餘地，隻能答應。</p>
他看得出來，陛下心裏對他有些輕視，而且他也不打算和埃德蒙-唐泰斯一樣，用生死搏殺來換取陛下的看重。</p>
父親是絕不會樂意看到這個結果的。</p>
所以……爲了自己、尤其是爲了特雷維爾家族的将來，得犧牲一下其他人了。</p>
埃德加略加思酌，就做出了決定。</p>
“陛下，在我執行任務的時候，您能照顧一下艾格妮絲嗎？”他低聲說。“她跟在我們的隊伍中間，畢竟不太方便……如果我不在的話，最好還是讓她避免和他人接觸爲好。”</p>
艾格隆稍微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p>
“那你讓她過來吧，我現在很樂意招待一下她。”</p>
畢竟，剛剛獲得了勝利，艾格隆雖然表面上裝作平靜，但是心裏自然相當高興，他也非常樂意跟人炫耀一下——尤其是艾格妮絲這樣驕傲而又并非他部下的人。</p>
眼見少年人點頭，埃德加立刻就來了精神，他又湊近了一些，然後壓低了聲音對着少年人說。“陛下……這一路上我看得出來，艾格妮絲也早就被您的風采打動了，我覺得她有點仰慕您。”</p>
“什麽？”艾格隆有些驚訝，狐疑地打量着他。</p>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從埃德加俊朗斯文的外表當中，卻看出了一些不懷好意的氣息。</p>
“你該不會是故意添油加醋吧？我不認爲艾格妮絲會那麽容易仰慕我。”片刻之後，艾格隆回答。</p>
說着說着，他突然聯想到了就在昨天，埃德加還煞有介事地提出要給他找個女人“以解征途的疲憊”。</p>
他心裏驟然明白了什麽。</p>
“埃德加，你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他皺着眉頭質問埃德加。</p>
從艾格隆的質問當中，埃德加看出這位陛下已經猜出了自己的打算——不過他本來就不在乎被人看出來，或者說直接點破了可能更好一些。</p>
“陛下，我真的沒有說謊，艾格妮絲确實對您頗爲欽佩，隻是她從小性格驕傲所以不願意承認而已。”他繼續一本正經地撒着謊，“不瞞您說，就我看來，巴黎那些貴胄公子們，沒有一個配得上艾格妮絲的，在她所有的同齡人當中，我認爲，隻有您才算得上是出類拔萃，足以讓她都心服口服。”</p>
雖然明知道埃德加是在故意恭維自己，但艾格隆聽了之後仍舊不免有些得意——在他看來，這本來就是事實。</p>
于是他不發一言，看着埃德加讓他繼續說了下去。</p>
“不瞞您說，自從我們夫婦在瑞士同您告别、回到法國之後，愛麗絲就幾次三番跟我說過，她覺得您和艾格妮絲特别般配，一開始我還不斷反駁她——像您這樣的天潢貴胄，怎麽會是艾格妮絲這樣的野丫頭能配得上的呢？不過後來次數一多，我倒也有點認同這個看法了……”埃德加口燦蓮花，把自己的夫人也拉出來當擋箭牌，“後來我父親也得知了愛麗絲的想法，他也頗爲支持，所以這一次他和愛麗絲拜托艾格妮絲跟我一起過來，也是存了一點念想，萬一您和艾格妮絲之間擦出了一些美妙的火花，那他們也就不必爲艾格妮絲的将來擔心了——她将得到世界上最優秀的人的照顧。”</p>
這些話，埃德加早就已經在心裏打了很多次腹稿，所以說出來的時候又流暢又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綻，當然也看不出任何的羞愧。</p>
正因爲他的神色如此自然，所以艾格隆刹那間都有些相信了。</p>
愛麗絲，會是這麽想的嗎？</p>
他腦海中回憶起了自己和愛麗絲在瑞士的經曆。</p>
他們親切交談，共同泛舟湖上，自己興之所至還即興創作了一首詩，甚至在愛麗絲的請求下，他還給愛麗絲的孩子贈送了名字。</p>
愛麗絲确實對他非常敬重，這種敬重，一方面肯定是出于特雷維爾家族奉他爲主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他相信自己本身的才華，也得到了愛麗絲的認可。</p>
而他也非常欣賞愛麗絲的爲人和性格——所以不管心裏對埃德加再怎麽輕視，對遠方的那位特雷維爾夫人，他還是心懷敬意的。</p>
所以，當聽到愛麗絲居然曾經打算把自己變成妹婿的時候，艾格隆除了驚訝之外，心底裏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感覺。</p>
“陛下，請您明鑒，以您的智慧，難道看不出愛麗絲這些行爲的奇怪之處嗎？”說完之後，埃德加反問少年人，“她爲什麽要刻意讓自己的妹妹過來，爲什麽要強求她一直留在我身邊，難道都隻是出于擔心我的緣故嗎？實際上，她對是您、對艾格妮絲寄予了厚望啊……”</p>
埃德加的話半真半假——愛麗絲是同意了他們父子的提議，但是他有意把特雷維爾父子兩個人的盤算，一股腦的都說成是愛麗絲主動的想法。</p>
在社交場上混迹了那麽多年，埃德加也相當精湛于這種話術技巧了。</p>
艾格隆也漸漸相信了他的話。</p>
确實，如果以這種說法來解釋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p>
然而，愛麗絲的打算在一開始就注定隻是個泡影了。</p>
她拜托自己妹妹前來的時候，一定是沒有想到，特蕾莎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了吧？</p>
這倒是命運當中的陰差陽錯。</p>
如果特蕾莎這時候并沒有來到自己的身邊呢？</p>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p>
他一下想不出結果，但是他扪心自問，自己确實并不讨厭艾格妮絲。</p>
算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去想那麽多事情也已經沒有意義了。</p>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點了點頭，接着又苦笑了起來，“我很感謝愛麗絲對我如此看重，但很遺憾，現在我已經答應了特蕾莎要同她結婚，我絕不會違背這個承諾，所以愛麗絲的好意我注定無法回應了……”</p>
“是啊，陛下，我一來這裏，就知道愛麗絲的願望注定要落空了，所以當時也沒敢跟您說這些。”埃德加長歎了一口氣，“這誠然令人遺憾！如果艾格妮絲在瑞士就直接和您在一起就好了！我相信那将是最爲幸福的結果。”</p>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對方。</p>
頓了頓之後，他轉回了話題。</p>
“好了，那你剛剛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p>
“沒有别的意思了，隻是想盡可能照顧好艾格妮絲，讓她平安度過這段時間，然後跟我一起回國就行了。”埃德加一臉無辜地看着艾格隆，“現在我想的隻是怎樣跟愛麗絲交代，也沒辦法再去奢望别的了。”</p>
雖然埃德加的話基本無懈可擊，但是艾格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隻不過自己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p>
他隻是狐疑地看着埃德加，等待着對方的下文。</p>
“請您放心，縱使沒辦法與您結爲連理，但是愛麗絲對您的敬重是不會減少半分的。”埃德加誠懇地向艾格隆繼續說了下去，“同樣，艾格妮絲也可以成爲您的朋友，她會很樂意在旁邊見證您的豐功偉績，贊頌您的英雄事迹。也許這一段時間的經曆，也會成爲她畢生難以忘懷的經曆——”</p>
雖然埃德加用詞還是非常謹慎，但是埃德加提到“朋友”已經充滿了露骨的暗示了。</p>
隻不過艾格隆卻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意味——一方面他還沒有在法蘭西的宮廷和風月場上待過，缺乏那種彼此會心一笑的默契；另一方面他根本想不到，像特雷維爾将軍和埃德加這樣的名門貴族的後代，居然暗地裏會打着把艾格妮絲當成禮物贈送，以求獻媚取寵的主意。</p>
“雖然因爲客觀現實，我無法回應愛麗絲的期待，但如果愛麗絲把她的妹妹托付給我照顧，那我當然會照顧好她的。”艾格隆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另外，其實我也挺欣賞艾格妮絲的，和她以朋友相處應該也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p>
好了！就等你這句話！</p>
埃德加心中大喜。</p>
但是他表面上并沒有露出任何痕迹，因爲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大功告成的時候。</p>
他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可以慢慢地推動，讓父親和自己的構想慢慢實現。</p>
論帶兵打仗、在地圖上籌劃調動，他當然一竅不通，可是當來到他熟悉的風月場上時，他卻能夠遊刃有餘，頗有一點統帥的氣質。</p>
畢竟他心裏知道，兩個如此優秀的少年少女，隻要自己還能夠在一邊煽風點，創造機會讓他們彼此相處，他們自然就會禁不住互相吸引，——更何況他們之前還有前緣呢！</p>
特雷維爾家族的榮光，雖然注定不能由他來發揚光大，但是通過艾格妮絲，不也能曲線實現嗎？</p>
“好的，陛下，謝謝您如此寬宏和慷慨。”埃德加躬身行禮，順便向他告别，“我不打攪您了，在執行您的命令之前，請您稍稍準許我去見一下艾格妮絲，我跟她說明一下情況。”</p>
“嗯好，你去吧。”艾格隆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p>
埃德加穿過了依舊一片狼藉的戰場，回到了他剛才暫時駐足的地方，而這時候，剛剛因爲急行軍還被拉下的辎重馬車，也正随着後勤部隊的到來，而慢慢地來到了這裏。</p>
埃德加順着辎重車隊，來到了一輛馬車的旁邊，然後輕輕地敲了一下馬車的門。</p>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p>
一身軍服的艾格妮絲果然坐在裏面，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姐夫。</p>
“戰況怎麽樣了？”一看到埃德加，她低聲問。</p>
一邊問，她一邊在車窗外看着前方。</p>
“看上去倒是一切順利？”</p>
“是啊，一切順利。”埃德加點了點頭。“陛下旗開得勝，他的心情非常好。”</p>
“那你呢？你的表現怎麽樣？”艾格妮絲問。</p>
“我？馬馬虎虎吧。”埃德加無所謂地回答，“我跟在大軍當中沖鋒，雖然沒有殺死一個敵軍，但是至少我完成了自己應有的義務。”</p>
艾格妮絲狐疑地看了一下埃德加。</p>
她已經相當了解自己的這個姐夫了，所以根本就不太相信他居然會冒着生命風險去沖鋒陷陣。</p>
不過既然他這麽說，那艾格妮絲也不打算尋根究底，就當事實如此吧。</p>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愛麗絲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她輕輕點了點頭。</p>
接着，她又問，“那現在你的陛下給你安排了什麽任務嗎？”</p>
埃德加沒有立刻回答，顯然他也頗爲尴尬。</p>
“他讓你幫他畫畫，炫耀功績嗎？”看到姐夫爲難的表情，艾格妮絲問。</p>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埃德加無奈地攤開了手，“陛下命令我去收斂戰死者的遺骸，妥善把他們安葬。”</p>
艾格妮絲的臉色頓時就白了。</p>
她雖然勇敢，但是畢竟愛好潔淨，一想到滿地鮮血的死屍，又怎麽可能毫無所動？</p>
她甯可獨自面對十個敵人，也不願意跟一大堆的死屍打交道。</p>
“他真是的，居然會給你安排這樣的任務……該不會我也要去做吧？”她強行壓住了心中的不快，然後低聲問。</p>
“放心，我怎麽舍得讓我們全巴黎最可愛的少女去做這種事呢？交給我一個人就好了。”埃德加挺起胸膛，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過，在這段時間裏，我沒辦法照顧你了。”</p>
“我本來就不需要您照顧。”艾格妮絲斜眼一瞥，“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p>
妻妹的輕視，并沒有讓埃德加有任何的尴尬，他反倒是笑了出來，“就算不需要我照顧，但是讓你混迹于一群大頭兵旁邊也未免太不像話了……”</p>
“那你說怎麽辦？”艾格妮絲不耐煩地反問。</p>
“我已經拜托陛下了，他會妥善照顧好你的。”埃德加立刻回答。</p>
雖然他的語氣平靜，但是艾格妮絲卻大爲驚愕。</p>
“妥善照顧是什麽意思？”她羞惱地問。</p>
“就是字面的意思。”埃德加聳了聳肩，“陛下體會到了你我的難處，而且看在愛麗絲的份上，他願意幫忙。”</p>
“這簡直是可笑！”艾格妮絲并不領情，“我哪需要他照顧呢？！”</p>
埃德加臉一沉，頓時嚴肅了起來。</p>
“艾格妮絲，我知道你向來目中無人，不過現在，既然愛麗絲是讓你幫我的忙，我希望你能夠收起你的脾氣，聽從安排，而不是無端給我們添亂……現在我們每個人都重任在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有餘暇來體諒你，已經是陛下最大的善意了，你要是再發脾氣，想想愛麗絲該多麽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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