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那我們去會會他吧!”</p>
愛德蒙-唐泰斯看了眼特蕾莎,猶豫了一下。</p>
“爲了避免困擾,我暫時就不和他接觸了。”特蕾莎立刻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伯爵,一切都交給您了,我希望您能夠輔佐殿下,完成您的使命。”</p>
“這是我理應做的。”愛德蒙-唐泰斯嚴肅地回答。</p>
接着,他帶着艾格隆,一起向着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迎了上去。</p>
在激昂的鼓樂聲當中,艾格隆走到了對面一行人面前,然後雙方站定。</p>
這就是他和他盟友的第一次正式會面了。</p>
說來也怪,明明心裏知道這是關鍵時刻,但是艾格隆反而不再緊張了,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穩了下來,以一種平靜又帶着些許的傲慢的視線看着面前的人們。</p>
爲首的是一個神情精悍、目光犀利的年輕人,顯然這就是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p>
就在他打量對方的時候,這個年輕人也在仔細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p>
不僅僅他一個人,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好奇地盯着那個少年人。</p>
盡管明知道對方的年紀不大,但是真正面對少年的時候,他仍舊對他的年輕暗暗吃驚。</p>
但是,他并沒有因此生出輕視之心,相反更加心生忌憚了。</p>
在這個年紀就能夠遊刃有餘地駕馭部下,并且有條不紊地執行自己的戰略和計劃,參與到如此大事當中,實屬罕見。</p>
這個現在年僅十六歲的孩子,雖然穿着黑色的軍服,卻仍舊不減其斯文秀氣的風度,誰能夠預測得到,他日後究竟會給世界帶來多大的動蕩和改變呢?</p>
至少在自己這邊,他代表着希望。</p>
一邊帶着紛至沓來的思緒,帕諾斯一邊躬下身來,向自己的贊助者緻以歐洲式的禮節,同時,他用自己并不熟練的法語向着對方緻敬。</p>
“團長閣下,我十分榮幸能夠同您會面,很抱歉,我父親因爲需要穩定局勢,分身乏術,所以隻能委托我代表他前來,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對您的滿腔敬意。在此我謹代表希臘臨時政府和希臘人民,感謝您對我們的幫助,您的到來,必然會讓我們所有人都爲之歡慶。”</p>
按照兩邊之前的協議,帕諾斯一方不能承認艾格隆實際上并不存在的皇帝稱号,而艾格隆一方也無法接受萊希施泰特公爵的稱呼,于是兩方在特蕾莎的建議下,艾格隆提出以楓丹白露騎士團團長的頭銜行事。</p>
這個稱号雖然看上去有些不夠嚴肅,但是意外地卻能夠滿足兩邊的需求,所以兩邊迅速達成了妥協。</p>
于是,現在他就以這個頭銜來稱呼艾格隆——接下來也會如此。</p>
第一次被人這麽叫,艾格隆心裏稍微有點異樣的不适應感,不過他也不糾結這種小事。</p>
“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哪怕在幽居美泉宮的時候,我也一直都在關注歐洲各地的局勢,所以我老早就聽說過您父親的名字,并且對他爲民族獨立而戰、屢次戰勝土耳其人的功績而深感欽佩。”艾格隆親切地向對方伸出了手,然後笑着對他說,“而今天,我得說,您配得上繼承他那光輝的姓氏,後人必将感謝你在祖國危難之際當機立斷的壯舉。”</p>
雖然明知道對方隻是故意在恭維自己,但是帕諾斯在心裏仍舊深感興奮。</p>
他的父親當然沒有對方的父親那麽耀眼,但是仍舊是他深以爲豪的英雄,能夠得到當面肯定,他自己也與有榮焉。</p>
因此,他也伸出手來,和少年人握住了手,緊緊地搖晃了兩下。</p>
這是一個代表友誼的儀式,至少在現在,随着他們的握手,兩個盟友之間正式确立了彼此的關系。</p>
“我們隻是在無奈之下被迫做出這個決定而已,就我和父親的本心而言,我們更希望一切都能以民族的意願爲優先,而不是我們強迫民族做出這個選擇。”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臉的無奈,“但不管如何,情勢已經容不得我們再作猶豫了——我們隻能祈求萬能的主,讓我們能夠得到預期的結果。”</p>
“既然我來了,那你們一定能夠得到它。”艾格隆笑着回答。“我并非孤身前來,而是帶着上帝的使命以及萬衆的呼喚……我們必将勝利。”</p>
帕諾斯不再說話,而是回頭做了一個手勢。</p>
在他的示意之下,在場的所有人,都大聲地歡呼了起來,紛紛向少年人緻敬,禮炮也随之重新響起,震撼着整個港口。</p>
“您是上帝派過來拯救我們的使者,我堅信如此。”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當中,帕諾斯終于再度向他緻敬,“願您的榮光照耀我們,引領我們前進!”</p>
不管他心裏是怎麽想的,至少他此刻面子是做足了,艾格隆心裏也頗爲滿意。</p>
唯一的遺憾是,雖然場面隆重,禮數周到,但是卻沒有人民夾道歡迎的熱鬧場面,在場的人都是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手下的士兵們。</p>
不過艾格隆也知道,這不是他們不願意盛大歡迎這位皇位觊觎者,而是因爲他們之前發動了政變,囚禁了一大批反對者,此時此刻實在不方便舉行盛大的典禮。</p>
萬一在觀禮的人群當中裏面藏着幾個對他們、或者對波拿巴家族心懷不滿的人,提着槍或者提着刀制造出什麽意外,那就會帶來災難性的結果。</p>
所以,爲了萬無一失,他們隻能選擇以這種方式來迎接自己的到來。</p>
“向在場的人們說幾句吧,團長閣下。”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當中,帕諾斯向他提議。</p>
“當然可以。”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招呼愛德蒙-唐泰斯來到自己的旁邊,爲自己充當翻譯。</p>
爲了讓自己展示出足夠的熱忱,艾格隆最近在苦練希臘語,不過現在才剛剛開始努力,所以他也就不打算獻醜了,轉而讓已經頗爲純熟的愛德蒙-唐泰斯作爲自己的翻譯。</p>
而在同時,在帕諾斯的示意下,歡呼聲也平息了下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少年人,等待着他的發言。</p>
站在海岸邊的艾格隆,環顧了四周,将在場的所有人、以及他們或興奮、或遲疑的表情,盡收眼底。</p>
他沒有怯場,反而心裏激動了起來。</p>
仿佛有一股電流在心頭竄起,刺激得他心跳加速,讓他心潮澎湃。</p>
“敬愛的勇士們,長久以來,當我還是一個懵懂無知孩子的時候,我一直都在關注着你們,祝福着你們,我爲你們每一次勝利喝彩,爲你們每一次失敗而悲傷。你們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因爲你們的努力讓我看到了一個民族對命運的不屈和反抗,爲了得到自由,你們對強大而又殘暴的敵人發起殊死決鬥……這股精神激勵着我,讓我靈魂深處爲之共鳴,可以說,我已經在精神上把自己和這個民族連接在了一起。正因爲如此,我難以忍受那種無法參與其中的遺憾,因爲我知道,也許我一生當中再也碰不到如此偉大的事業了!”</p>
艾格隆每說一句,旁邊的愛德蒙-唐泰斯就大聲翻譯一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到。</p>
就在這時候,天空當中的陰雲開始糾纏翻滾,隐隐間有輕微的轟鳴聲響徹在天空當中。</p>
這是雷霆的咆哮,但又何嘗不是諸神的應許?</p>
“正因爲如此,我從維也納跑出來,我要讓自己參與到你們當中,幫助你們。我帶着大筆的金錢前來,并且打定主意要傾囊以授,因爲相比于這項偉大而又崇高的事業來,區區金錢又算得了什麽呢?!”艾格隆越說越是大聲,讓自己的音量壓過了雷聲,“而且,我帶來的不僅是金錢,還有正義……聽吧,這是來自全歐洲的正義怒吼!所有追求自由的人們,此刻都與你我同在。”</p>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金發的少年人慷慨激昂地宣講着,他的手臂也随之重重地揮動。</p>
雖然大多數人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但是這種肢體動作,卻足以讓他們感染到一股莫大的激情和信心。</p>
這也許是一種天生的演講家技巧吧。</p>
“我來,并非爲了私利和野心,而是爲那些陷于苦難和絕望的人們帶來光明與希望,哪怕這束光非常虛弱,但至少也能夠讓他們知道,此刻他們并非孤立無援,還有許許多多滿懷熱情和壯志的人們,希望幫助他們,并且願意赴湯蹈火。”</p>
艾格隆聲嘶力竭喊着,“毫無疑問,我勢單力孤,但如果需要一個榜樣,那我願意用我的犧牲和我的熱忱作爲榜樣,所有人看得到,有那麽一個人願意爲正義和自由付出一切!我要把他們聚集到我的旗幟下,爲這些美好的字眼而戰!正義和自由的火炬在這裏熊熊點燃,并且一路向着你們先祖的故地燃燒,焚毀一切征服者強加在你們身上的枷鎖,看吧!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們!”</p>
“轟!”就在這時候,天空當中出現了一道淡紫色的劃痕,接着是一聲巨響,仿佛是有什麽人在爲他鼓掌。</p>
“聽到了嗎?那是雷霆,那是來自于天國的号令!那是光複的戰鼓!萬能的神靈在注視着你我,催促着我們前進!”艾格隆絲毫無懼,大聲地喊出了最後一句話,“前進吧!今天是伯羅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p>
在他話剛剛落音,愛德蒙-唐泰斯也翻譯完了最後一句話。</p>
“今天是伯羅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他的這句話,勾起了在場所有人們的共鳴。</p>
今天是伯羅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p>
這是根植于多少人心中的宏願,艾格隆知道,隻有這一個地名,最能夠勾起他們心中的共鳴。</p>
他并沒有殺進君士坦丁堡的打算,客觀上他也做不到——但盡管如此,他并不介意用這些話來振奮人心。</p>
看着面前這群情激奮的場面,艾格隆知道自己算是達到目标了。</p>
他故意一直強調自己從小就關注希臘獨立事業,從精神上和他們站在一起,就是爲了拉近和這些希臘人的心理距離——也隻有這樣,他才能夠順暢地進行接下來的事業。</p>
毫無疑問,僅僅光憑着一通演講,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推心置腹,但是他相信這是一個好的開始,隻要一點一滴地積累,終究他可以達到目的。</p>
“您說得很好,閣下。”就在這時候,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終于開口了。</p>
雖然表面上還保持着平靜,但是從他的眼神和語氣當中,不難看出他也受到了一些觸動。</p>
“我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們的關注,更感謝您無所畏懼、爲我們民族赴湯蹈火的勇氣。我們是一個崇敬俠義的民族,任何一個幫助我們的人,都是我們無比尊敬的朋友……從現在開始,我們與您站在一起,與您面對同樣的喜悅和苦難,願萬能的主保佑我們。”</p>
“願萬能的主保佑我們。”艾格隆也點了點頭,然後再度向對方伸出了手。。</p>
兩個人重新握起了手來。</p>
相比于第一次的客套與戒備,這一次他們的動作要随意了許多。</p>
一邊握手,他們還互相相視一笑。</p>
他們都知道,此時他們口中的話,不管再怎麽動聽,都不能完全代表他們的心中所想;他們也都知道,每個人都心裏有所保留、有所懷疑,而且有着各自不同的追求目标,也許甚至有一天會分道揚镳也說不定。</p>
但是至少在此刻,他們是同路人,在爲同樣一個目标而努力,并且他們都深信,這個目标是絕對正義的。</p>
這就夠了。</p>
“您帶來了多少人過來?”帕諾斯小聲問。</p>
“隻需我一個人就夠了。”艾格隆滿懷自信地回答,“我隻要站在這裏,就有源源不斷的人願意來到這裏,我……就是一個活着的圖騰,而且我會讓這個圖騰更加光輝絢麗。”</p>
這份自信怎麽看都像是妄自尊大,但是帕諾斯卻從中聽到了别的意味。</p>
“那麽我隻能滿懷期待地爲您祝福了。”他微微笑了笑,然後用隻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音量對他說,“請原諒我之前對您的無禮,但那是我不得已而爲之。對我個人來說,我無比敬仰您的父親……倘若您真的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不管其他人怎樣,我個人願意尊稱您爲陛下,追随于您的麾下。”</p>
“那我們就看看結果吧。”艾格隆低聲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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