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卡爾大公突如其來的話,讓特蕾莎陷入到了震驚當中。</p>
良久之後,她才重新開口。“爸爸,爲什麽?難道您不想看到我了嗎?”</p>
“如果我這麽想,我又何必天天爲你生氣?”卡爾大公嘴角抽動了一下,顯得痛苦而又無奈,最後他長歎了一口氣,“人生就是一個個選擇,有些選擇無關緊要,有些卻關乎命運,甚至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而你現在這個決定,就是如此。你從小被我們照顧得太好,不知道世事險惡,總以爲無論犯下什麽錯都有人替你承擔……原本你可以一生都這麽天真下去,但是你選擇躲開我們的照顧,所以這種天真的想法是時候結束了。”</p>
“我沒有這麽天真……”特蕾莎忍不住抗辯。</p>
“那就不要再質疑我的要求了。”卡爾大公做了個手勢,阻止了女兒後面的話,“他不是逃犯,但比逃犯還要惡劣,既然你選擇了站在他那一邊,我的女兒,你應該承受公平的代價。這個國家不欠你什麽,既然你站在了它的對立面,那你就不能再對它的善意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我們要公事公辦,你明白了嗎?”</p>
特蕾莎終于明白過來了。</p>
盡管心裏早就明白自己的決定意味着什麽,但她心裏總還有些僥幸,以爲不必落到這個地步,但當冷冰冰的現實撲面而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已經别無選擇。</p>
是啊,哪怕她身爲公主,奧地利又怎麽可能忍受她的“背叛”?</p>
她将被故鄉所抛棄,成爲一個沒有歸宿的流浪者了。</p>
雖然從小到大,她對奧地利頗多抱怨,但是這裏畢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又怎麽可能沒有感情?所以乍一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她幾乎不知所措。</p>
父母親也同樣讓她難以割舍——父親的要求,實際上就等于說以後未經許可她不允許再回來見自己的親人了。</p>
那麽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是一年後,兩年後,還是遙遠的未來?</p>
這一切,就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p>
值得嗎?</p>
即使像她這麽決絕的人,此刻也找不到答案。</p>
一旦直面冰冷的現實,足以讓人望而卻步。</p>
但是,已經沒有退讓的餘地了。</p>
如果連這點決心都下不了,這點代價都不能付出,那自己之前口口聲聲的一切,豈不是都成了笑話?她絕不會讓自己成爲這樣的笑柄。</p>
在父親的注視下,特蕾莎漸漸地冷靜了下來。</p>
她擡起頭來,看着父親,然後輕輕點了點頭。</p>
“好的,我接受。”</p>
卡爾大公微微閉上了眼睛。</p>
雖然他話說得冷漠,但是他内心當中又何嘗願意說出這麽殘酷的話來?</p>
隻是,一方面特蕾莎确實需要爲她的決定承擔代價;另一方面她也應該抛開天真直面現實了。</p>
現在他還可以保護女兒,但如果特蕾莎公開地跑到了那小子的身邊,然後爲各國所知,那麽這就成爲了政治事件,搞不好連他都會受到懷疑,又哪裏還有餘力再來保護女兒?</p>
如果那時候她再傻乎乎地貿然回國,天知道會發生什麽。</p>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p>
隻可惜做女兒的,又怎麽可能體諒父親一片苦心?</p>
她的心已經飛走了,隻剩下軀殼還留在這裏而已。</p>
“從今往後,你爲你做出的任何決定負責,我不會再幹涉你了,但也不會爲你承擔代價。”沉默了片刻之後,卡爾大公再度開口了,“孩子……我隻能祝你好運。”</p>
“爸爸……”</p>
雖然這意味着在這場角力當中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但是特蕾莎眼下卻絲毫也體會不到勝利的快樂,相反鼻子一酸,差點就哭了出來。</p>
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然後擁抱了父親,“爸爸,對不起。”</p>
“你對我的所作所爲,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可是抵償不了。”卡爾大公回答。</p>
雖然嘴上無情,但是他還是擁抱了自己的女兒。</p>
這個擁抱,寄托了多少期許與不舍?</p>
好一會兒之後,兩個人才重新分開,而這時候房間裏的氣氛已經不再如之前那樣緊繃,反而變得傷感起來。</p>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卡爾大公問。</p>
“還要過一段時間吧。”特蕾莎回答,“我還有些事要做,至少要跟我的朋友們告别。”</p>
“那麽要去哪兒?”父親再問。</p>
特蕾莎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先隐瞞下來。“您遲早會知道的,不用我來告訴您。”</p>
“居然到這時候,還要對我保密嗎?”卡爾大公皺了皺眉頭。</p>
“是您讓我不要天真的,爸爸,我牢記您的教誨。”特蕾莎搖了搖頭,然後狡狯地笑了起來,“無疑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您,但我不會去冒不必要的風險。”</p>
這個可惡的小東西!</p>
看着少女的笑容,卡爾大公忍不住在心裏暗罵。</p>
“好吧……好吧。”他歎了口氣,“你走得越遠越好,别帶着他回來,不然我怕我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給他來一槍。”</p>
父親這氣話,特蕾莎隻當沒聽見,畢竟下次和殿下見面的時候,殿下已經是他的女婿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就牽挂在他的身上,父親又怎麽可能真的來一槍。</p>
隻是現在父親還在氣頭上,她也不敢再火上澆油。</p>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特蕾莎小心翼翼地看着父親。</p>
“什麽事?”</p>
“您……您原本答應交付給我的嫁妝,現在還算數嗎?”特蕾莎小聲問。</p>
“當然。”卡爾大公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答應給你的東西,怎麽可能有反悔的道理?”</p>
特蕾莎心裏松了口氣,她還怕父親怒極攻心,取消了原本準備給她的嫁妝,看來還是多慮了。</p>
在這個年代,貴族女子出嫁時都要攜帶嫁妝,嫁妝的多寡甚至決定了她未來在夫家的話語權和人身自由,卡爾大公雖然惱怒于女兒的決定,但是也不肯因爲憤怒而連累女兒被人看輕。</p>
“那麽,您也知道,我出國的話,就沒辦法使用我留在國内的财産了,而且您要求我不得輕易回國……”特蕾莎一字一頓地說,“所以,您能夠把這些嫁妝都折現嗎?這樣我才能攜帶出國。”</p>
卡爾大公又皺了皺眉頭。</p>
雖然女兒沒有明說,但是很明顯,這個蠢姑娘肯定會拿着自己的錢去資助那個少年人的事業,絲毫不管自己未來的生活變成什麽樣。</p>
這麽說來,倒成了我暗中資助奧地利帝國的境外敵對勢力?</p>
卡爾大公越想越是窩火,一下子恨不得拍桌而起。</p>
但是現在他已經筋疲力盡,甚至懶得生氣了。</p>
唉,都已經到了這份上,她想怎麽樣花她的錢就随便她吧,我又能管到什麽呢……他隻能在心裏歎息。</p>
“好吧,就這樣吧。”他澀聲回答,“我接下來會将那些嫁妝内的不動産和珠寶變現,你自己來負責吧,畢竟這是你的錢,你自己掌控最好。”</p>
“謝謝您,爸爸……”特蕾莎感動地無以複加。</p>
她知道,自己傷透了父親的心。</p>
已經發生的一切是她所不願意看到的,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p>
好在,現在已經到了谷底,無論如何不能更壞了,接下來隻要想辦法,事情又會重新慢慢變好。</p>
這一切終究都是可以彌補的——無意之間,她在心裏說出了和少年一模一樣的話。</p>
“有一部分您不用變現。”她悄聲說,“就是您原本準備在這座莊園裏劃給我們的土地。”</p>
是的,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父母親曾經希望他們就住在自己身邊,所以在這座莊園裏爲劃給了他們一塊土地,讓他們一家未來在此居住。</p>
她曾經不知道多少次憧憬過兩個人未來在這裏的幸福生活,隻可惜……那已經變成了泡影。</p>
“嗯?”父親對她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p>
“反正這也賣不出多少錢,就留着吧。”特蕾莎微微笑了起來,“說不定哪天我們就用得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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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的矚目之下,艾格隆完成了完成了自己的騎士團封授儀式。</p>
雖然他提出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是在他有意的鼓動之下,他的意志還是極好地完成了。</p>
雖然不至于幾句話就讓所有人被洗腦,爲他肝腦塗地赴湯蹈火,但是至少,他們都已經承認了這個少年确實是他們理所當然的效忠對象。</p>
這些人就是他現在手下裏的精英成員,隻要掌控住了這些精英,那麽他就可以通過他們指揮更多的人,最終滾雪球一樣成爲一個龐大組織的領袖,直到成爲皇帝。</p>
想要實現那個目标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現在隻是剛剛起步而已,但是他相信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p>
儀式結束了以後,他帶着夏奈爾和愛德蒙-唐泰斯一起,來到了法利亞神父的房間。</p>
在這段時間裏,他多次和神父交流,将自己的意圖講給這個老人聽,征詢他的意見,這個老神父隐隐然已經成爲了他的智囊。</p>
他的羅馬之行,已經證明了這位老神父的眼光和人脈,所以他願意對老人寄予信任。</p>
雖然因爲神父身份特殊而且已經半身不遂,他沒有爲法利亞神父授予騎士團的榮譽,但是他已經認可了這個老人的智慧,并且願意聆聽他的指點。</p>
當這一行人來到老神父的房間裏,躺在躺椅上的老人,一眼就看出了義子和夏奈爾臉上的激動。</p>
“陛下,您剛剛封賞了他們嗎?”他問。</p>
“是的。”艾格隆點了點頭,“我創建了一個榮譽騎士團,将今天上島的人們、以及一些追随我時間很長的部下都封賜了榮譽騎士稱号,他們兩個人當然也有資格分享這份光榮。”</p>
甚至包括夏奈爾?老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p>
不過馬上他就爲夏奈爾感到開心了起來,畢竟這段時間裏夏奈爾一直都分出時間來照料他,他一直都心懷感激。</p>
“榮譽騎士夏奈爾小姐,我向您緻敬!”他忍不住笑着向夏奈爾打趣。</p>
夏奈爾沒有說話,隻是臉紅地低下頭來,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顯然這個榮譽稱号給她帶來了太多的驚喜。</p>
“這是夏奈爾應得的。”艾格隆斬釘截鐵地回答。“現在我們是時候考慮一下接下來的事情了。”</p>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房間裏的氣氛陡然變得嚴肅了起來,人人都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接下來的命令。</p>
“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好在我現在有很多人來幫我了。”少年不無慶幸地說。</p>
他要建立自己的軍隊,首先要從最基礎的裝備——也就是軍服和武器——做起。</p>
軍服倒是好說,這年頭歐洲紡織業發達,而且他的軍隊規模也不大,有的是人爲他定制。</p>
在波旁王朝時代,爲了配合白色鸢尾花的國旗,它的軍服也使用了白色系爲主,而在大革命時代,爲了體現出革命軍的朝氣,共和政府将軍服改成了藍色爲主,帝國時代也同樣是如此。</p>
1815年波旁王朝複辟之後,沒有恢複舊王朝時代的白色軍服,而是沿用了之前軍服的設計。</p>
爲了做出區分,他需要設計不一樣的軍裝——他個人喜歡黑色系的色調,畢竟莊重而且帶有軍人的肅殺之氣,而且染上血之後也不會那麽刺眼。</p>
至于武器問題,這個就困難許多了,他可以通過走私商人來購置步槍,至于大炮卻不容易得到。</p>
這個是目前最爲棘手的問題。</p>
拿破侖被流放到厄爾巴島上的時候,他身邊隻有八百人的衛隊,他帶着這些人登陸法國,然後輕輕松松就進軍巴黎,奪取了國家政權。</p>
艾格隆當然不敢奢望自己有這個威望和個人魅力,隻需要動動口就能夠讓人納頭便拜,所以他更加喜歡用大炮說話。</p>
而這個任務,他隻能委托給自己最親信的人了。</p>
“愛德蒙,我需要弄到一些大炮。”他直接就跟愛德蒙-唐泰斯說了,“重型大炮我現在不敢奢望,但至少我應該給我的軍隊配備一些輕型火炮,這樣我才能讓自己的軍隊不至于遭遇屠殺。”</p>
“我明白您的意思。”愛德蒙-唐泰斯連忙點了點頭。“那您希望我怎麽做呢?”</p>
“你先去希臘一趟,替我打頭陣,摸清當地的情況,然後順便從從土耳其人那裏買。”艾格隆回答,“隻有從土耳其的那些軍需官那裏,你才能夠在别人不注意的情況下搞到一些大炮——不要怕花錢,你的預算是無限的,反正到時候我們可以從他們那裏撈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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