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殿下嘗嘗你最近學到的手藝。”</p>
“好的，媽媽。”聽到了母親的命令之後，特蕾莎欣然領命，暫且離開。</p>
于是這間會客廳裏面，暫時就隻剩下艾格隆和大公夫婦了。</p>
艾格隆心裏明白，夫人特意把特蕾莎支開，肯定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一個人說，所以他禮貌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們先開口。</p>
沉默了片刻之後，亨利埃塔和卡爾大公對視了一眼，然後她終于開口了。</p>
“親愛的弗朗茨，或者說，親愛的弗朗索瓦，我想你能夠看得出來，現在是一個時機緊要的關頭，不光對你是如此，對我們也同樣如此，所以有幾句話我想要問問你。”</p>
頓了頓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我的，但我自認爲我一直都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也從來不願意跟别人耍什麽心機，但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個對别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的人，所以……本着大家各自的信任，以及對你自己和特蕾莎負責任的态度，我希望你也能夠跟我坦誠以對，可以嗎？”</p>
“當然可以，殿下，我非常樂意。”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p>
“很好。”亨利埃塔笑了笑，緩解了一下緊張的氣氛，“其實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我們也都沒必要兜圈子了。如果你想要和特蕾莎結婚，那就繼續把事情走完，我們履行完所以應有的手續然後就風光大婚；如果你不想，那你現在就告訴我們，我還是當你是最可愛的客人來招待你，然後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我們再也不會打攪你的生活——所以，孩子，我們都沒有餘暇再去猜謎語了，給我一個明确的答案吧，是還是否？”</p>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人，希望從他口中聽到最明确無誤的答案。</p>
艾格隆知道，雖然她嘴上嚴厲，但是内心當中卻已經肯定了自己——否則，她直接想個辦法把自己趕走就行了，何須再問什麽答案？</p>
“是的，殿下，我想要跟特蕾莎結婚，請您賜予我這份榮幸。”艾格隆橫下一條心，說出了自己想好的答案。</p>
迄今爲止這是他最明确無誤的回答，而這個答案也讓亨利埃塔笑了起來，再度和大公對視了一眼。</p>
卡爾大公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亨利埃塔又問。</p>
“很好，我得到了你的答案，但是——你也要聽聽我們的條件。”她又繼續說了下去，“你可以從我們這裏得到很多東西，無論是财富還是權勢，我們樂于幫助我們的女婿。可是你也必須爲此付出一些代價，無論你想不想付。比如，從此以後你就得跟法蘭西劃清界限，一心一意地爲奧地利服務了，孩子，你能夠做出這樣的覺悟嗎？”</p>
“我雖然生在法蘭西，但我在奧地利呆的時間比法國長幾倍，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那裏的一切。是奧地利在兵荒馬亂當中保護了我的安全，也是奧地利的面包和水滋養我長大，不管如何這都是事實。”艾格隆低聲回答，“那裏現在對我來說還剩下什麽呢？隻有一片轟然倒塌的廢墟，以及一大群背叛了我而得到榮華富貴的叛徒，他們嘲笑我的落魄，詛咒我的姓氏……我不留戀那裏，我隻想永遠告别這些惡意。”</p>
說到這裏的時候，少年人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這并非完全是演技，有些确實是他的真情實感。</p>
“可憐的孩子。”亨利埃塔歎了口氣，顯然也在爲他的遭遇而感歎，“前面十幾年你确實沒碰到過多少好事，不過好在你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努力認真地活着。既然你在努力，那麽命運就不會一直捉弄你，現在你已經到了轉運的時候了——也許有點自誇，但是我想，能得到特蕾莎如此傾心絕對是你最大的運氣。”</p>
還沒有等艾格隆再恭維，她又繼續說了下去，“剛剛我說過，我可以爲你扮演母親的角色，因爲你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我願意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來看待——但是，我也要求你愛特蕾莎，像一個最好的丈夫那樣愛着她，而不是僅憑着功利的算計把她當成晉身的階梯而已，愛情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是非常奢侈的東西，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領會過就離開了人間，但本着爲人父母的私心，我還是希望我的女兒擁有它，因爲我認爲特蕾莎配得上。”</p>
在她的話裏話外，母親對女兒的驕傲一覽無餘。“殿下，我不想把我們之間的事情搞得這麽公事公辦，但是我覺得一開始把事情都坦誠說明，總比大家都稀裏糊塗要好。孩子，爲了特蕾莎我願意請求你，好好對待她，我們用盡我們所有的力氣培養她，然後把純潔無暇的她交給你，那你就有義務尊敬她保護她，如果你沒做到或者沒做好，那不光我們饒不了你，上帝也不會饒恕你的罪過的。”</p>
在夫人目光的注視下，艾格隆突然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讓自己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靜。</p>
天曉得他現在在犯下什麽罪過！</p>
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讓自己顯得莊重而又激動。</p>
“請原諒，我現在尚且年幼，我不知道到底愛情是怎麽回事。不過，我可以跟您斷言，如果我有幸和她在未來共處的話，我會跟她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她将分享我所能夠賦予的一切榮譽，分享我的恐懼我的痛苦還有我的希望……我絕不隐瞞她也絕不會欺辱她，我願意用自己的一生來回報上帝賜給我的好運。”</p>
夫婦兩個一言不發，看着他說完了這番話，片刻之後，亨利埃塔笑着點了點頭。</p>
“能夠說出這番話，我就滿意了，殿下……也許碰到你也是我們的好運。特蕾莎和你非常般配，我可是挑不出什麽刺來了，我和我丈夫都會祝福你們的。”</p>
說完之後，她又看了一眼卡爾大公。</p>
“上次你來我們莊園的時候，特蕾莎希望我給你們在那兒找個栖身之所，現在地我已經劃分好了，新年一到就可以送給你們。”卡爾大公以冷靜的目光看着少年人，“另外，我也會給出足夠嫁妝的，配得上她的出身和名号。不過——我要求特蕾莎來負責支配這些，你享有這些财産産生的所有收益，可以嗎？”</p>
“這對我來說已經是無比巨大的恩惠了，我沒有意見。”反正是空頭支票，艾格隆當然随口答應了下來。</p>
“那就這樣吧。”卡爾大公給了一個簡短的回答。</p>
就在這時候，特蕾莎拿着一個托盤走了回來，上面有四個杯子，正熱氣騰騰地冒着蒸汽。</p>
三個人順勢停止了對話，然後看着特蕾莎過來往茶幾上放下了杯子。</p>
“請嘗嘗吧，殿下。”特蕾莎做了一個手勢。</p>
艾格隆順從地拿起杯子，然後喝下了一口。</p>
“殿下，怎麽樣？”特蕾莎滿懷期待地看着少年人。</p>
“很好喝。”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做出了還在回味的樣子。</p>
老實說不如夏奈爾泡得好喝，不過夏奈爾是多年服侍人的專業女仆，特蕾莎趕不上太正常了，她願意去學習一下已經非常難得了，所以艾格隆也不會吝啬于贊美。</p>
“看上去是還有很多地方需要進步呢……”也許是艾格隆的稱贊幅度還不如預期的緣故，特蕾莎稍稍顯得有些沮喪。</p>
“好了，特蕾莎，别再爲難殿下了，你得想想他可是在皇宮裏長大的，怎麽可能被你的小孩子把戲給迷住。”亨利埃塔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是别浪費這個精力了。”</p>
“不，我覺得特蕾莎能有這份心意，很讓我感動。”艾格隆一邊說，一邊又喝下了一口，“世界上會泡咖啡的人數不勝數，但時常能喝到特蕾莎殿下手制的咖啡的人，我是世界獨一份，這可是難以言喻的幸運……就像是港口的朗姆酒之于常年飽經風霜的水手一樣，也許那不是最好的口味，但并不重要，那是最合适他們的——他們将在風暴當中出生入死，隻有在喝下它的時候才能得到靈魂的安歇。”</p>
“哈哈哈哈……看來你骨子裏果然還是個法國人。”亨利埃塔忍不住大笑了出來，“聽着我都感動了。以後這種話一定要多對特蕾莎說，我跟你保證沒有哪個女人不願意聽的。”</p>
說完這句話之後，母親又惬意地對女兒眨了眨眼睛。</p>
這個隐蔽的眼神，也是在暗示特蕾莎，剛才兩邊談得非常愉快，基本上已經最終達成了共識。</p>
太好了！</p>
雖然一開始就很有信心，但是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特蕾莎仍舊心中充滿了狂喜。</p>
她臉色猝然有些發紅，偷偷瞄了旁邊的少年人一眼，在這同時艾格隆也感受到了她的視線，于是轉頭也看着她，向她笑着點了點頭。</p>
這是在期許“以後我們一起創造未來”嗎？</p>
少女的内心一下子變得空白了起來。</p>
片刻之後她才反應了過來，也連忙向少年人輕輕點了點頭，借助這個方式來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意。</p>
就這樣，四個人一邊喝咖啡，一邊不着邊際地閑談了幾句，等到咖啡喝完之後，亨利埃塔站了起來。</p>
“好了，差不多我們應該把時間還給你們了……你們陪我們這些老家夥聊了這麽久了，一定很不耐煩了吧？”她招呼了一下丈夫一起離開，然後又看向了少年人和自己的女兒，“特蕾莎，好好陪殿下在這裏逛一逛吧，等下我們一起來共進晚餐。”</p>
“好的，媽媽！”特蕾莎略帶羞澀，點頭答應了下來。</p>
接着，她又看向了少年人，“殿下，能再打攪您一會兒嗎？”</p>
“非常樂意。”艾格隆笑了笑，然後也跟着站了起來。</p>
于是，兩個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徜徉在這座收藏了大量藝術品的宮殿當中。</p>
特蕾莎因爲從小就在這裏居住過，所以對這些收藏品非常熟悉，一路上帶着他邊看邊介紹，尤其着重跟他介紹了藏品中那些德意志曆史上最着名的畫家阿爾布雷特-丢勒所創作的名畫。</p>
艾格隆也配合着特蕾莎，到處跟着她逛，時不時還提幾個問題，以便滿足特蕾莎的表現欲，兩個人相談甚歡，尤其是特蕾莎興奮得容光煥發，眼睛裏都蕩漾着幸福的神采。</p>
在她看來，既然殿下已經做出了決定，父母親也已經點頭，那麽自己就已經如願以償了，接下來的幸福生活幾乎也已經指日可待。</p>
還有什麽需要害怕的呢？</p>
就在她的注視下，艾格隆走到了一副畫作前，然後饒有興緻地打量着。</p>
這幅畫呈現出陰暗的灰褐色，上面畫着的是戰鬥的場面，但是看上去又非常混亂扭曲。</p>
“這幅畫名叫《狄俄墨得斯的鬥争》，創作于1776年。”特蕾莎小聲在他旁邊解釋，“創作者是法國人——雅克-路易-大衛。”</p>
聽到這個名字，艾格隆倒是有印象了。</p>
這位着名畫家一生的經曆非常傳奇，他在大革命時期曾經積極投身于時代洪流當中，一度擔任了國民議會主席，還曾經畫下了《馬拉之死》這副後來曆史中赫赫有名的繪畫。</p>
但是後來雅各賓派被熱月黨人推翻之後，他差點被殺，扔到了監獄裏面，直到後來拿破侖政變上台，把他放了出來，并且最終讓他成爲了帝國的首席禦用畫師。</p>
那副着名的《拿破侖一世及皇後加冕典禮》就是他畫下來的。</p>
艾格隆沒想到，這裏居然連這位革命畫家的畫作都收藏了。</p>
還真是兼收并蓄啊……</p>
“這裏可真是一座藝術品寶庫，你父親花了不少心血。”他忍不住對特蕾莎說。</p>
“是啊，這可是上一代公爵和我父親兩代人的心血，從歐洲各地收集來的珍藏……而且随着我們家族的繁衍，規模以後肯定也會更加擴大，它會成爲享譽歐洲的寶庫，受到世人的矚目和喜愛。”特蕾莎點了點頭。</p>
就在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座大廳當中。</p>
整個大廳被高大的牆柱、華麗的壁飾、精美的雕塑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燈裝飾得富麗堂皇。雕塑之間還放了鏡子，更顯得美輪美奂。</p>
艾格隆看了看周圍，雖然對藝術品并不怎麽感冒，但是身處其中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觸動。</p>
“殿下，您喜歡這裏嗎？”特蕾莎小聲問。</p>
“嗯，挺不錯的。”艾格隆點了點頭。</p>
特蕾莎想了想，然後湊到了他的旁邊，接着小聲對着他說。</p>
“殿下，你也知道，這座宮殿，這些藝術品，甚至我父親的絕大多數财富都是我弟弟的，因爲我是女兒身無權繼承。可是……它也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一點點被建成的。所以隻要有心，我們也可以再花時間，複制一個原樣的甚至建一個更好的，把我們的居所變成一個被世人仰慕的聖殿……是的，隻要你喜歡，我們就會有，而且是隻屬于我們的……”</p>
艾格隆看着她閃閃發亮的眼睛，以及充滿了期待和喜悅的臉龐，一時間竟然魂遊天外。</p>
她是認真的。</p>
是啊……也許這樣也很幸福，不是嗎？</p>
鬼使神差之下，他稍微低頭，讓自己的唇印到了她那鮮紅綿軟的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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