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您可以幫我們這個忙……就當是爲我圓夢吧。”</p>
艾格隆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誠懇而又帶着一點祈求。</p>
認識了這麽多年，他知道自己老師的性格，上尉是一個性格強硬的軍人，自己對他也沒有生殺大權，耍威風恐吓他隻能适得其反，所以隻能說軟話，用多年相處的師徒感情來打動他。</p>
果然，聽到了他的話以後，上尉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陰晴不定，明顯是動搖了。</p>
艾格隆知道，這種事不能給他太多考慮權衡的時間，隻能趁他動搖的時候繼續加碼，等到他出口答應了以後，以他的性格就不可能再去反悔了。</p>
“我知道，上尉，這對您來說是有點麻煩，可是我也請您看在這是我現在唯一的娛樂的份上，替我幫個忙吧。”他繼續請求對方，“如果您袖手旁觀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我真的不願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娛樂，以這種方式結束，這太讓人不甘心了。”</p>
在他一句句的攻勢下，福雷斯蒂上尉終于猶豫着點了點頭，“好的，殿下，我遵從您的命令。”</p>
“很好，上尉，我會記得您對他的幫助的。”蘇菲笑着點了點頭，“我說過了，費用都由我來負責，而且，您接下來花費的時間也絕對不是無報酬的，請放心吧。”</p>
“我并不是爲了報酬而這麽做的。”上尉苦笑了一下，然後突然提出了一個要求。“公主殿下，能讓我和公爵單獨說一下嗎？”</p>
還沒有等蘇菲表态，艾格隆直接就答應了下來。</p>
“當然可以。”</p>
于是，兩個人走出了包廂，來到了走廊當中。</p>
因爲此刻舞台上正在表演戲劇，樓上包廂的人們都在認真觀劇，所以眼下走廊裏非常空曠。</p>
“上尉，您有什麽要指點我的嗎？”艾格隆問。</p>
福雷斯蒂上尉四處看了下，确認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他轉過頭來看向少年。</p>
“殿下，您爲什麽有捷徑不走，非要給自己找麻煩呢？”</p>
“您是指什麽？”艾格隆反問。</p>
“以您的才智，您不可能不懂。”上尉搖了搖頭，“殿下，我們是您身邊的人，多年來一直都照顧着您，也幾次三番在爲您的前途考慮，所以我們給出的建議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對貼合您的現實需求——您現在青春年少，我可以理解您的感情沖動，但是我認爲不應該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p>
“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艾格隆聳了聳肩。“但是，您過慮了，我隻是真的需要一個通信地址，所以才不得不采取這種權宜的辦法而已。”</p>
“一旦到了這個地步，本意如何就已經不重要了。”上尉苦笑着搖了搖頭，“那是殿下花錢買下的地方，如果某天，您和殿下真的想要過去看看，難道我還能攔住不成？”</p>
……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p>
“您的想象力太豐富了。”</p>
“我很遺憾，殿下，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正常人，想象力一般都會很豐富。”上尉回答。</p>
“那您的意思是，您希望拒絕？”艾格隆反問。</p>
“不，殿下，我可以幫助您，既然我已經開口了，那我會去做的。而且我承認您爲了實現自己的夢想，确實需要這樣的幫助。”上尉又搖了搖頭，然後歎了口氣，“更何況，你們都是皇室成員，要做什麽想做什麽都不是我應該去質疑的，我的任務隻是保護您和殿下不受外界打攪和襲擾，其他的我也沒有資格去管。”</p>
艾格隆聽出來了，上尉的話裏面好像暗示着什麽。</p>
還沒有等他再問，上尉突然嚴肅地看向了他，“不過……作爲交換條件，我也請您牢記我之前跟您說過的話——在您的世界裏，婚姻和感情是兩回事，奧地利的安娜嫁給了路易十三并不妨礙她和白金漢公爵過度親密；同樣，感情和利益也是兩回事，白金漢公爵和路易十三的王後有私情并不妨礙英法開戰——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您應該考慮利益優先，無論婚姻或者感情都不能夠影響您的理智。您可以享受這樣那樣的樂趣，但特蕾莎殿下對您有利得多，您絕不能感情用事忘記這一點。”</p>
艾格隆總算是聽明白了。</p>
自己的老師并不是在勸谏自己别跨越雷池；而是在勸谏自己就算真的跨越雷池，也要優先考慮自己的利益，繼續走他們爲自己規劃的道路。</p>
這還真是……他一瞬間有些無話可說了。</p>
不過，這也說明他堅持要求讓上尉來負責保衛工作有多麽明智。</p>
雖然伯爵和上尉都是皇室指派給自己的監護者和老師，但是多年相處之後，自己和他們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系，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爲了一個松散的利益共同體，無論是出于感激的動機還是出于未來利益的動機，他們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夠飛黃騰達——雖然僅僅是在奧地利飛黃騰達。</p>
就像是正常皇子們身邊的侍從團隊一樣。</p>
所以，隻要自己能夠滿足他們的心願，聽取他們的勸谏，按照他們意見行事，他們會對很多事情視而不見。</p>
比如上尉口中的……“享受這樣那樣的樂趣”。</p>
畢竟，這年頭誰還在乎貴族們的風流韻事呢？哪個不是歪風邪氣。</p>
一想到這裏，艾格隆的嘴角邊忍不住出現了奇妙的弧度。</p>
所以隻要表面上聽從他們的意見，那麽自己就可以利用他們。</p>
“殿下，您在笑什麽呢？”上尉的聲音，打碎了少年人的思緒。</p>
“唔，我在感激您對我的好意，上尉。”艾格隆繼續笑着，然後朝對方點了點頭，“您放心吧，我的内心一直都保有理智，我知道孰輕孰重……我會繼續謀求聯姻的。”</p>
上尉并沒有看出艾格隆的謊言，相反聽了之後他心頭也頓時放松了下來，也笑了起來，“那麽殿下，我也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您和她都是帝國最高等級的貴族，我無權幹涉你們的私事。”</p>
說完之後，他又行了個禮，然後目送少年回去。</p>
艾格隆走回到了包廂裏面，而蘇菲公主早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p>
“他又廢話什麽了？”</p>
“他隻是擔心我們惹出麻煩，所以叮囑我小心罷了。”艾格隆小聲回答。</p>
“又不是叫他殺人放火，他這麽膽小怕事做什麽？”蘇菲公主不以爲然，“他跟了你這麽久了，結果這麽一點小事都使喚不動，你還真夠倒黴的。”</p>
不，他已經足夠給面子了……殿下。艾格隆在心裏小聲回答。</p>
“畢竟我又不是真正的皇子，他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讓我很感激了。”艾格隆歎了口氣，有點頹喪地回答，“您剛剛說我太好說話，其實是我對任何事都不敢抱有過高期待而已……能夠得到現在的寬裕，能夠這樣和您共處一室，已經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奇迹了，我又怎麽可以去奢求更多呢？”</p>
一看到艾格隆憂愁起來了，蘇菲公主頓時就慌了。</p>
“喂，你不要喪氣啊！”她連忙握住了少年的手，安慰地擡了起來，“難得出來玩，就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上尉已經答應了你，那就别管他了。我們繼續看戲吧……”</p>
“謝謝您，殿下。”艾格隆不經意間順手握緊了公主殿下的手。“您在我最低谷的時候，沒有輕視我，一直照顧着我、安慰我，想盡辦法哄我開心，這份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p>
類似的話，他也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一方面确實是他心中所想——另一方面，他知道，她最喜歡聽這種話，多少都不會膩。</p>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都顫抖起來，“我不會再奢求其他了，我隻希望接下來您能夠一直陪伴着我——直到劇本以我們的名義上映的那天。”</p>
“别再說了，再說我都快哭了，真是……何必這樣？”少年的話，讓公主殿下也感動不已，“我當然會繼續陪伴着你了，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要讓你寫的劇本都成爲我們梅明根姐弟的最好紀念，我可不會食言的，倒是怕你食言呢……”</p>
接着，她又笑了起來，指了一下樓下的舞台，“另外，我看你倒是很适合去那兒演出，這麽容易煽情的天賦被白白浪費的話，太可惜了。”</p>
“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可以試試。”艾格隆回答。</p>
“……還是算了吧。”蘇菲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讓你在大庭廣衆下露面還是太危險了，雖然這不是什麽頭等劇院，但是萬一來了一兩個見過你的人，那可就麻煩了。”</p>
艾格隆心裏略微有點失望，不過他很快就把這點失望抛在了腦後。</p>
對他來說，計劃已經在穩步推進當中，無需心急也無需去想更多了。</p>
現在享受一下此刻的快樂倒也很好。</p>
他仍舊握住了蘇菲殿下的手，而蘇菲也渾然未覺，繼續轉頭看着舞台上的戲劇，她好像已經習慣了兩個人以這種方式獨處。</p>
很好，但是還不夠……對少年人那充滿了渴望的幹涸心靈來說，這完全還不夠。</p>
“索菲娅，我想再擁抱一下你。”他脫口而出。</p>
公主殿下驚訝地轉過視線。</p>
兩個人對視着，少年人沒有畏縮，而是繼續看着她。</p>
“索菲娅。”</p>
他又這麽喊了一聲，然後等待着她的回答。“可以嗎？”</p>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舞台上的劇目結束了，帷幕緩緩落下。</p>
在台下觀衆雷鳴般的掌聲當中，少年聽到了一聲細若遊絲的回答。</p>
“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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