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伯爵所說的那樣，幾天之後，宮廷爲慶祝卡爾大公五十五歲壽辰而舉辦的宴會如期舉辦了。</p>
也許是爲了緩和兄弟間的緊張關系的緣故，皇帝陛下非常重視這次宴會，不僅僅将自己的美泉宮當成了慶祝場所，并且還邀請了各界人士前來參加。就連駐維也納的外國使節們，也紛紛前來爲這位威名赫赫的大公捧場。</p>
不過，卡爾大公并非一個喜歡虛榮的人，所以外界也紛紛猜測，他之所以這次如此高調慶祝，是爲了讓自己的長女特蕾莎公主殿下得以盛大登場，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踏入社交界。</p>
對大多數人來說，宴會舉辦的理由并不重要，宴會本身才是重點，有機會進入到宮廷當中，見到皇帝和大公，對他們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榮幸了。</p>
就這樣，平常人影稀薄的美泉宮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各界名流和内閣大臣、乃至主教們都齊聚一堂，男士們佩戴的勳章和女士們的珠寶在燭光下交相輝映，将原本就已經金碧輝煌的大廳照映得更加熠熠生輝。</p>
看到此情此景，誰又會去懷疑帝國的國運正在日薄西山呢？</p>
因爲參加人數衆多，所以按照一直以來的傳統，宮廷的侍從官們将重要的高等級客人留在了大廳裏，而其他等級不夠的賓客則隻能留在了長長的畫廊。即使是在畫廊裏面，這些等級不夠的客人們也會按照各自的等級上下來分區站好。</p>
艾格隆作爲皇室成員，理所當然地被放在了大廳裏；不過，往常在類似活動的時候，他隻會知趣地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充當一個冷眼旁觀的背景闆，也極少會有人冒着政治風險來跟他搭話。</p>
而今天有所不同，他被安排到了前排，一個顯眼的位置——認識他的客人們都對今天宮廷内的特殊安排感到有些驚愕，隻有艾格隆自己知道這是爲了什麽。</p>
今天的他，穿着傳統的白色軍禮服，修身的制服将他的身材襯托得修長勻稱，頭發也被精心打理過還鋪了發蠟，哪怕他自己照鏡子也覺得算是個翩翩美少年。</p>
他和平常一樣一言不發，而旁邊的客人們一邊交談，一邊翹首以盼陛下和大公的降臨。</p>
在時鍾來到了晚上9點左右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騷動，今晚宴會的主角們終于來臨了，艾格隆分明看到，一大群人正向他這邊走了過來。</p>
爲首的自然是奧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和皇後陛下，雖然已經有些老邁，但是穿着軍禮服的他，步履還是頗爲沉穩，表情溫和當中又帶着威嚴感，正大踏步地向大廳走了過來。</p>
他的身後，跟着他的弟弟、宴會上的壽星卡爾大公，而大公身邊挽着手的女性并非他的妻子，而是一個穿着白色宮裙、佩戴着花飾的少女——顯然，就是特蕾莎公主了。</p>
在他們的身後，就是一長串穿着各式制服的侍從了。</p>
在長廊的兩邊列隊歡迎的客人們紛紛肅立，目送着幾位帝國最尊貴的貴族入場，而皇帝陛下的腳步沒有任何停留，隻是環視了周圍，輕輕颔首算作緻意，接着大踏步地走入到了大廳裏面。</p>
就在這一刻，一直都在演奏輕柔樂曲的樂隊，立刻變奏，開始演奏旋律雄壯的奧地利國歌《天佑吾皇弗朗茨》，恭賀陛下的駕臨。</p>
早已經等候在大廳裏的官員廷臣和外交使節、以及他們的夫人們，在悠揚的樂曲聲當中紛紛向皇帝陛下行禮緻敬。</p>
艾格隆也同人群一樣，對自己的外祖父恭敬行禮，然而他的内心當中卻在想着别的東西。</p>
這座大廳裏的每一個人，在外面都是大人物，有着不同的頭銜和權力，然而到了這裏卻隻能是不起眼的一員，躬身向對面那個寡淡的老頭緻敬。</p>
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吧。</p>
如此嚴謹的禮節，如此煊赫的排場，就是在炫耀權力和随權力而伴生的血統，老邁的哈布斯堡家族多少個世紀積澱的傳統也留在了這裏。</p>
看到秦始皇的排場時，劉邦和項羽紛紛留下了“大丈夫生當如此”和“彼可取而代之”的感歎，而艾格隆的心情也幾乎同樣如此。</p>
總有一天，同樣的場面會出現在另外一個國家，而享受這一切尊榮的将會是我。</p>
因爲，我也有一個帝國啊……他默默地想。</p>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皇帝和皇後走到了皇座前，然後各自坐了下來。</p>
皇帝陛下和往常一樣，目光環視了一圈面前的重要人士們。</p>
當看到自己的外孫時，皇帝陛下微微笑了笑，然後輕輕向他點了點頭，似乎是在鼓勵他接下來好好表現。</p>
“感謝諸位今晚的賞光。”接着，皇帝陛下悠然開口了，“不過，不用說你們也知道，今晚的主角是我的弟弟，我不想過多地吸引視線，分薄他應得的光彩。所以，接下來由卡爾大公來向諸位緻辭吧。”</p>
一邊說，皇帝陛下一邊看向了自己的弟弟。</p>
而大公也沒有謙讓，他站在了禦座旁邊，然後大聲對着賓客們開口了。</p>
“各位，謝謝你們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不過就我個人來看，五十五歲并不是一個特别值得慶祝的年紀，畢竟這意味着上帝留給我的時間注定不會太多了。”他昂首看着衆人，顧盼之間都是滿不在乎的豪邁，“就像所有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一樣，有時我會回首這一生，扪心自問上帝到底賦予了我什麽，又讓我留下了什麽。我苦苦思索了幾次，終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祖國，榮譽與家人！這就是我一生的全部内容了，我很高興我可以毫不愧疚地說，我沒有辜負過這三個詞！”</p>
他的話引起了衆人歡呼，人們紛紛向這位名将緻敬，而在歡呼他略微停頓了一下。</p>
等到歡呼聲漸漸消退之後，他又重新開口了，“到了現在，祖國已經有年輕一代人來保衛，我不用擔心；榮譽我也已經拿得夠了，我不再渴求；唯一令我牽挂不下的就是我的家人們，我期望陛下永葆健康，奧地利皇室能夠福澤悠長，更加希望……”</p>
一邊說，他一邊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站在旁邊的特蕾莎靠近過來。</p>
特蕾莎公主順從地走到了父親的旁邊，而這也就意味着一瞬間她成爲了衆人矚目的焦點，她微微縮了縮脖子，似乎對衆人們的注視有些害羞，但還是以平靜的态度面對着衆人。</p>
大公攬起了女兒的手，然後重新開口，“更加希望，我的女兒，特蕾莎能夠幸福。她是上帝賜予我的最寶貴的禮物，多少年來尊敬着我，給我帶來了無數的喜悅，爲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p>
說完之後，他另一隻手從侍從的手裏拿過了酒杯，然後舉到了胸前，“今晚，我希望你們不僅僅爲我的年紀幹杯，也爲特蕾莎幹杯！”</p>
大公的話再次引起了熱烈的響應，人們紛紛舉杯，爲這對父女慶賀。</p>
也就是這一刻開始，宴會也正式開始了</p>
大公是一個不喜歡繁文缛節的人，所以開頭緻辭以後他也不再多說話，大廳裏的人們也同往常一樣，開始三三兩兩地聚成了小圈子。</p>
艾格隆并不屬于任何小圈子，沒有任何人同他搭話，不過他也不在意，因爲這時候卡爾大公正向他走了過來。</p>
大公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然後又上下打量少年人一番。</p>
“小子，你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還挺時髦的。”片刻之後，他調侃了一句。“就是有點油頭粉面，太法蘭西了。”</p>
“我并不是時常都這樣打扮的。”艾格隆尴尬地笑了起來，“因爲據說……據說對我有些特殊的安排，所以我不敢怠慢。”</p>
“看來我倒是要擔心你熱情過頭了！别想的太多，現在還早得很。”大公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滿。</p>
接着，他伸出手來，重重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艾格隆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反抗，隻是紋絲不動地站着。</p>
“看着瘦弱，但是身闆還不錯。”大公很快就收回了手，“看來福雷斯蒂給你上課的時候沒有摻水。”</p>
“上尉是一個非常用心負責的老師，他也非常以曾在您麾下爲榮。”艾格隆回答。</p>
“我都已經告别指揮那麽多年了，就别扯這些老交情了。”大公冷淡地搖了搖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p>
但是，停頓了片刻之後，他又打量了艾格隆一眼，表情放緩了許多，“算了，雖然油頭粉面的，但是比我們家族年輕一代人強了，至少是個機靈鬼。”</p>
然後他用艾格隆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咕哝了一句，“去他的，那家夥死都死了，還又赢了我們一次！”</p>
還沒有等艾格隆再發問，他突然回過頭來，然後做了一個手勢。</p>
艾格隆順着他的手勢看了過去，然後發現，那個穿着長裙的少女正緩步向這邊走了過來。</p>
随着她的腳步，瞬間少年人這邊成爲了場内視線的焦點，各種包含着驚訝、嫉妒乃至惱怒的視線彙聚到了他的身上。</p>
這些奇妙的視線，少年人仿佛毫無察覺，他微微向對方躬了躬身。</p>
“很高興再見到您，特蕾莎殿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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