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兩個人互相行禮告别，他們的初遇就這樣輕巧而又愉快地結束了。</p>
艾格隆以微笑目送特蕾莎離開，然後發現剛才那一群穿着軍服的年長者們又回來了。</p>
“先輩們的紛争早已經随風而逝”，特蕾莎公主剛才的話言猶在耳，可是真的都已經消失了嗎？</p>
很遺憾，就他看來還沒有，還有太多太多的人忘記不了他，根據不同的立場要麽憎恨和恐懼，要麽滿懷期待。</p>
隻要還有這些恐懼和渴望，波拿巴這個姓氏就還沒有政治死亡，他就還有改變一切的空間。</p>
“看上去你們聊得似乎挺愉快。”卡爾大公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先生，你對特蕾莎印象怎麽樣？”</p>
“她很可愛。”——艾格隆原本是想要禮節性地這樣恭維一句的，可是在對方這種審視的目光下，他發現自己又很難拿這種場面話去糊弄人，于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p>
“她很特别。”</p>
“是的，特蕾莎是有點特别。”大公點了點頭，然後似乎有些頭疼，“不用别人說我也知道，她性格有些内向，有時候說出來的話也挺讓人尴尬，可能是我從小太寵溺結果慣壞了吧……不過我可以自豪地說，她是個好孩子。”</p>
是嗎？每個被寵壞的孩子都會被父母這麽說。</p>
不過在特蕾莎這一點上，艾格隆倒是非常同意大公的意見。</p>
“殿下心地很好，待人真誠，可能有時候口不擇言，不過我想這并不是過錯，隻是不善于交際而已。”他謹慎而有禮貌地誇獎了特蕾莎。</p>
“說得很對，我也是這麽想的。”卡爾大公對他的評價大爲認同，連連點頭。</p>
說完之後，他突然伸出手來，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p>
“照我來看，她對你的印象似乎也不錯。”</p>
艾格隆有些驚訝地看着對方。“爲什麽這麽說？”</p>
“你可能會覺得跟特蕾莎對話非常簡短，但是……說實話這已經是她跟同齡人難得的長時間對話了。”卡爾大公略有些苦惱地回答，“而且剛剛看她的表情，應該并沒有在剛才感到厭煩。”</p>
艾格隆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p>
“你不用擺出這樣的表情，現在并沒到那個時候，一切都還早着呢！我隻能說你至少沒有在見面的時候就被排除掉。”大公又掃視了他一眼，然後微笑了起來，“先生，我對你并無歧視，當然也說不上有多少好感。我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你是個聰明人，其他的都被你隐藏到了未知當中。”</p>
艾格隆繼續沉默不語，這個也沒必要去争辯。</p>
“我尊重我的女兒，所以我會考慮她的意見，但是我也會努力以長輩的智慧和經驗爲她排除危險。好了，非常抱歉今天打攪你，我們回頭再見。”</p>
大公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帶着自己的随從離去。</p>
“再見，殿下。”艾格隆目送着大公離開。</p>
而他的繼父奈佩格伯爵和老師福雷斯蒂上尉則留在了這裏。</p>
“不用害怕，殿下，大公後面的話雖然嚴厲，但其實不到當年訓我們時的十分之一。”奈佩格伯爵安慰了他，“别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們父女對你的印象都很不錯——不然也就沒什麽以後了。”</p>
“也許吧。”艾格隆隻是随口回答。</p>
看到他随意的樣子，對面兩個人都有些訝異，沒想到他居然并不放在心上。</p>
“看上去您好像興緻不高，是對殿下不滿意嗎？”奈佩格伯爵又問。</p>
“那當然不會，我徒有皇族虛名，卻既無國土也無錢财，有什麽資格去瞧不上誰？”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先生，我隻是習慣了對一切淡然處之，我不會對沒有把握的事情給予過高的期待，這樣的話當希望落空的時候，就不會感到有什麽難受了。”</p>
奈佩格伯爵一時無語。</p>
他的繼子已經有了自己特殊的生存哲學，而且聽上去也有些道理，所以他也不好去強行說教。</p>
“您有您的想法這我能理解，但是……我請您看在我們如此熱誠的份上，好好想想，畢竟以我的想法來看，這樣的機會确實不多，失去了實在可惜。”最後，伯爵出言鼓勵，“就我們而言，是非常希望此事成真的。”</p>
在伯爵的目光注視下，艾格隆此刻倒是有些感動——雖然他跟母親關系并不好，但是很明顯這位繼父倒是已經如他所說的那樣，盡力來彌補自己了。不管他的辦法對不對，至少這片心意倒是值得感謝。</p>
“謝謝您的指點，我會好好考慮的。”</p>
“這要歸功于您的母親。”伯爵強調，然後也向艾格隆告别，“好了，我能做的已經做完，那接下來就看您自己的努力了，我再次祝您一切順利。”</p>
“再見，先生。”艾格隆也跟他告别。</p>
于是，他的身邊隻剩下了福雷斯蒂上尉一個人了。</p>
“殿下，您是放不下她嗎？”這時候上尉終于大起膽子問。</p>
艾格隆皺了皺眉。</p>
“我一直覺得您雖然年紀小，但是對一切看得通透，并不需要旁人多說什麽，自己就能夠判斷出怎樣對自己有利。”福雷斯蒂上尉小聲說，“再說了，即使結婚，也并不阻礙風流韻事——您看蘇菲殿下不就已經結婚了嗎？在這個地方，婚姻和愛情向來是兩碼事。”</p>
“您好像管得有點太多了。”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您需要教給我的課程，并不包括這些。”</p>
“我隻是在以您的立場爲您建言而已，畢竟身爲您的老師，我希望您能有更光明的前途。”上尉歎了口氣，“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建議，我不會再說了。”</p>
“我會爲自己的一切行爲負責的。”艾格隆回答。“我沒有義務去滿足任何人對我的期望，哪怕是懷着好意的期望，我也不欠任何人的情因爲我根本沒有求過他們，我感謝他隻是因爲他對我一片好心而已，并不是認爲自己必須按他說的做。”</p>
“您是拒絕嗎？”上尉大驚失色。</p>
“倒也不是。”艾格隆笑着搖了搖頭，“我是說，我隻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需要他人指指點點——誰也别想用恩情綁架我，強求我做什麽。”</p>
說完之後，他也邁步，留下了驚愕的上尉獨自站在原地。</p>
艾格隆如此淡漠的表現，倒不是他硬要與别人作對，也不是他瞧不上卡爾大公或者特蕾莎，而是他心裏知道，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錯誤。</p>
他需要離開這裏，并且在一步一步地爲自己制定着計劃。</p>
如果他逃亡成功，那麽奧地利宮廷震怒之下，所謂婚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如果他逃亡失敗，一個可笑的罪人也根本沒資格談什麽婚約了。</p>
隻要他繼續自己的計劃，無論是什麽結果，繼父所描繪的宏圖不管多麽好看，都隻是海市蜃樓而已。</p>
除非爲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婚事而放棄自己的計劃，否則那都隻是泡影——而他不可能放棄。</p>
既然心裏已經把這一切都已經盤算清楚了，他又怎麽可能激動起來呢？</p>
不過，即使知道這是一個錯誤，但是他也知道，此時将錯就錯未嘗不可。</p>
卡爾大公在帝國的威望可不是普通皇族能相提并論的，他可以借此來掩護自己，另外也可以麻痹那些盯着自己的人。</p>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特蕾莎，但是這也是可以付出的代價。</p>
況且隻要自己逃亡成功，那麽自己會澄清一切，特蕾莎也不會因此聲名受損。</p>
一想到這裏，他就暗暗拿定了主意。</p>
所以，計劃必須要成功，自己壓上的賭注已經太多太多了，哪怕爲了讓一切不淪爲笑柄，他也必須成功。</p>
帶着這種笃定的心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p>
夏奈爾很快就迎了過來。</p>
“殿下？”看到他的樣子後，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您好像有些魂不守舍？”</p>
“嗯，今天碰到了一點事。”艾格隆點了點頭，“好了不談這個了。”</p>
雖然看得出殿下心事重重，但是既然他都已經這麽說了，夏奈爾自然也不敢問，于是她轉開了話題，想要用好消息來讓主人開心下。</p>
“殿下，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她恭敬地說。</p>
“什麽事？”艾格隆自己都有些疑惑了。</p>
在艾格隆的注視下，她從旁邊拿出了一個包袱，然後小心地打開了。</p>
“這是我拜托認識的人買過來的衣服。”她一邊說，一邊把折好的衣物重新展開給少年看，“都是巴伐利亞人的服裝呢。”</p>
一說起這個，艾格隆忍不住笑了笑。</p>
那天“得罪”了蘇菲之後，他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讨好殿下，讓她早點原諒自己。可是還沒有等他實施計劃，蘇菲公主就已經在劇院裏和她捐棄前嫌，于是這個計劃一開始就失去了意義，他都已經忘了，沒想到夏奈爾還是認真執行了。</p>
很好，這種忠心正是他所極度欠缺的。</p>
“謝謝你，夏奈爾。”他欠了欠身，向對方道謝，“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p>
“殿下您不用謝我的，爲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夏奈爾微微臉紅。“您還有什麽别的吩咐嗎？”</p>
“隻有一個。”艾格隆豎起手指，“去泡兩杯咖啡吧，然後你坐下來慢慢喝，好好休息，我要開始寫我的劇本了，我們的計劃必須仰仗這些東西，所以我必須謹慎雕琢，而你就是我第一個觀衆了。”</p>
“這是我的榮幸。”夏奈爾立刻就遵從了命令。</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