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雖然并非怒吼,但比怒吼還要顯得決絕,顯然她此生都不會再與瑪麗亞和解了。
不過,這也不算瑪麗亞躺槍,就算此刻她遠在維也納,但之前她偷偷地帶着艾格隆去巴黎“畢業”也是事實,特蕾莎總歸是沒有恨錯人。
而對于蘇菲來說,她也沒指望過自己和特蕾莎可以冰釋前嫌和諧相處,看在過去她幫過自己的忙,以及女兒的份上,她頂多可以“互不侵犯”——而這就是極限了。
“您當然可以一直恨着我,對此我完全理解。可是,皇後陛下,人生苦短,您又何必再一直爲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以及已經無法改變的事情去苦惱呢?您縱使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至少也已經擁有所有旁人豔羨的一切了,您是世所公認的大美人,又是皇後至尊,而且還手握權柄,您如果想要讓自己開心的話,那快樂豈不是可以召之即來?您可以用人間的所有享樂,來填滿往後的人生,而且也沒有什麽人能幹涉您,不是嗎?”因爲心情好,所以蘇菲用難得的好言好語勸告特蕾莎。
然而她的這種輕飄飄的勸告,卻又怎麽可能撼動特蕾莎那顆執拗的心呢?
“别把我看成是和您一樣放縱恣睢、無所顧忌的混賬!”特蕾莎打斷了她的話,“我有我必須履行的義務,我要履行我所發過的每一個誓言,愛着我的丈夫,做好一位皇後,我絕不會違背我的原則,也隻有堅持它們,我才能夠無愧于父親,無愧于我的心!我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爲止,都會是清清白白的,而您,但願上帝寬恕您的罪過吧,否則,地獄的烈焰都不足以把您的放蕩燒幹淨。”
特蕾莎的痛斥,這一次并沒有激怒蘇菲,反倒是讓她激起了些許傷感。
“所以,歸根結底,我們都是執迷不悟的人,隻是執迷的東西不同罷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沒錯,我确實犯下了放蕩的罪孽,也許您确實比我高尚。但這一切,難道不是建立在您已經得償所願的基礎上的嗎?您費盡心計,嫁給了自己最愛的人,所以您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忠誠當成自己道德上無可指責的光環,但如果易地而處的話,如果您跟我的姐姐一樣……您按照皇室的命令嫁給了一個自己完全不愛、又蠢又醜的家夥,那時候您就一定會如同您口口聲聲的那樣,堅持您這所謂的原則,而不是去爲自己尋找心靈的慰藉嗎?不見得吧。”
“我可不會這麽做。”特蕾莎立刻反駁。
“那麽,當初陛下逃婚的時候,不是留下了書信讓您以清白之身另尋良偶嗎?您爲什麽就不咽下這口氣呢?”蘇菲平靜地反問,“假如,我是說假如,當時皇帝陛下和您的父親在盛怒之下,立刻給您又指派了一位新的婚約對象,您會接受嗎?”
“我當然不會——”特蕾莎下意識地反駁。
“所以,您不也是會違抗自己的原則嗎?難道,作爲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您的原則裏居然會沒有服從家族指婚對象這一條?不可能吧?”蘇菲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您違背皇室的婚約,繼續去堅持自己的選擇,那麽這确實會是一個更加可歌可泣的故事,然而,您不也一樣是背叛了自己的婚約對象?請問這就不是放蕩恣睢了嗎?自己想要的原則就堅持,不想要的就當做耳旁風……哎呀,想必您的父母也對您的任性非常苦惱吧……”
很顯然,蘇菲這是玩了一手偷換概念,是用“可能發生的事”,來洗白自己“已經做過的事”,但是,在這時候,還真的很難反駁過去。
因爲,特蕾莎自己心裏知道,自己确實是多麽任性。
“至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愛,我全心全意地愛着他,甚至願意爲此奉獻我的所有,我連想都沒有想過背叛他……而您是永遠不會理解這種高尚的。”她隻能強行轉移開了話題。
“那麽您又從何種根據裏面得出結論,認爲我就沒有愛,隻是因爲水性楊花的放蕩才會接近陛下呢?”蘇菲冷笑着反問,“也許在我看來,您反倒是個橫刀奪愛的人呢?”
“什麽意思?”特蕾莎的第一反應是她在拿蘇菲來貶低自己。
“我的意思很明白,瑪麗亞公主,曾經是希望過成爲萊希施泰特公爵夫人的——”蘇菲一字一頓地回答,這一瞬間,她好像是被妹妹附體一樣,幹脆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當初蘇菲可是對我承諾過,要爲我牽線搭橋,讓我嫁給她的。結果這一切才剛開始,就被您的出現打斷了,難道我不應該爲此憤憤不平嗎?您所擁有的一切,我又有什麽理由不配擁有呢?如果那樣的話,今天氣勢洶洶以道德來大聲咒罵的人,難道不就是我了嗎?我也想和您一樣潔白無瑕呢,可惜命運卻并沒有給我機會,所以,若是說我有什麽地方羨慕您的話,那麽我大概最羨慕的就是這份羨慕了吧!”
蘇菲一言一語之間,既有對往事的無奈和感慨,也有不甘和怨恨,而她對特蕾莎的羨慕,也同時道出了姐妹兩個共同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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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因爲已經作爲人婦所以不能得償所願,一個是空自歡喜一場卻無疾而終,正因爲羨慕所以嫉恨。
這段往事,特蕾莎還是第一次聽到,所以很自然地令她大爲驚訝。
然而,她并沒有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因爲這反而解開了她一直搞不清楚的疑惑——爲什麽瑪麗亞會對自己有着那麽強烈的敵意,甚至一見面開始就對自己冷嘲熱諷,這種深入骨髓的恨意,到底來自于哪裏?
她起初覺得這是瑪麗亞因爲蘇菲而恨屋及烏,但是也很難解釋爲什麽她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恨意這麽強烈,而現在,一切倒是可以說得通了。
原來,她是在記恨自己搶了她的丈夫。
一想到這裏,她反倒是感覺到有些好笑。
“您這不過是無聊的妄想罷了。”接着,她也嘲諷地笑了起來,“就算沒有我,皇帝陛下也不會允許他迎娶一位外國公主的——如果您是因爲這個理由而仇恨我的話,那我隻能說您是真的有點想象力過剩了,甚至有點可憐。”
“也許皇帝陛下不會這麽做,但是世事無常誰又說得清呢?萬一皇帝陛下不在,我的姐姐掌權,那麽她豈不是就可以讓我得償所願?我知道這看上去是有點過于美好的幻想了,但您不可否認,它确實存在幾率,而您就輕輕松松地把它毀了——”蘇菲不緊不慢地回答,“您毀掉了我的希望,毀掉了我對自己人生最美好的憧憬,所以我恨您,這難道有什麽不對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