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特涅首相心裏當然清楚,巴薩諾公爵這麽閃爍其詞,這絕不是拒絕,他的言外之意隻有一條:要加錢。
也對,一個小小的帕爾馬,肯定不會放在他那個好學生的眼裏。
可是,要不要再給他更高的加碼呢?
現在根本不是迫在眉睫的時候,奧地利也并非有求于人,也就是說根本沒有追加籌碼的理由。
但是,斷然拒絕法國人的“非分之想”肯定也不合适,所以,他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今後的形勢變化再做決定——如果拉攏法國人的必要性提升,那麽他也願意在不出讓核心利益的情況下,對法蘭西皇帝做出更多一些的讓步。
“我完全理解您,公爵先生。”于是,梅特涅隻是淡然點了點頭,“我們每個人都在忠于自己的國家,你我都不例外。但是,在此之外,如今我們兩國的皇帝陛下,彼此之間的親緣關系,也注定會給我們帶來些許感情上的紐帶……我仍舊相信,隻要我們一起攜起手來,那麽意大利将會實現永久的和平和安定——”
頓了頓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個目标,也需要得到波旁家族的配合。如果皇帝陛下有需要的話,我願意站出來,爲他緩和波旁家族的關系,我相信,這對他在法國的統治也極爲有利——”
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哈布斯堡家族控制了北意大利,而領土囊括了西西裏島和那不勒斯的兩西西裏王國,是由波旁家族的分支統治着。
除了兩西西裏王國之外,此時此刻,西班牙也是波旁王家的國土,現在則由費爾南多七世統治着。
這位費爾南多國王,當初和拿破侖皇帝可謂是仇深似海——當時作爲王太子的他和父王争權,結果拿破侖把他和他的父王全部廢黜,讓自己的大哥約瑟夫來充當西班牙國王,結果引發了血腥的半島戰争,也讓西班牙成爲了法國流血不止的傷口。
随着拿破侖帝國的崩塌,費爾南多重新成爲西班牙國王,不過他的昏庸統治也馬上引發了一部分貴族和精英分子的反叛,于是在1823年,當時已經在法國立穩腳跟的波旁王室長支,派兵來援助了他,最終幫助他鎮壓了革命,重新穩住了王位。
結果,僅僅七年之後,1830年的法國大動亂,讓複辟的波旁王家,再一次丢掉了法國的王位,被迫流亡。
而西班牙和兩西西裏的波旁國王們,雖然不敢舉兵來鎮壓波拿巴家族,但他們内心自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這兩個國家的王位,當初都被波拿巴家族成員搶走過……
眼看噩夢的陰影重新回來了,他們對此簡直是驚恐萬狀,自從艾格隆登基之後,西班牙對他極爲提防,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派大使到巴黎,兩邊實際上處于外交決裂的狀态,邊境上也是如臨大敵,生怕“往事重演”。
不過,艾格隆對此倒是無所謂,反正西班牙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他也不打算對西班牙人做什麽——隻要他們不跑過來給自己添亂就行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歐洲各國漸漸地接受了波拿巴家族的複辟,而波旁國王們,也逐漸“驚魂稍定”,他們發現新上台的波拿巴皇帝,并沒有再把他們趕下台的意思(當然他們也沒有爲法國長支報仇雪恨的意思),于是也開始面對現實,決定和新的法國政府重建外交關系。
不過,出于兩個家族之間長期根深蒂固的敵意,所以這種外交重建極爲緩慢。
而這種現狀也讓梅特涅看在了眼裏。
在他看來,自己跳出來當這個和解的中間人,既可以增加奧地利的外交威望、同時赢取兩邊的好感;也能夠在客觀上增加意大利土地上“外部勢力”的團結,确保帝國能夠穩住最重要的倫巴底省份,何樂不爲?
“如果波旁王室願意和陛下緩和關系,那麽陛下當然會以君王應有的寬宏大量來接受這份好意。但是如果他們妄自尊大,甚至希望與陛下平起平坐、提出非分的要求的話,那麽他們得到的也必将隻有輕蔑和冷落。”巴薩諾公爵對梅特涅首相的提議不置可否,隻是強硬地表達了立場,“西班牙和兩西西裏王國都必須明白,他們在事實上是處于搖搖欲墜的懸崖邊上,如果希望保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家業,他們需要仰賴大國的幫助,而法國是極少數願意、并且真的能給出這種幫助的國家,他們應該拿出應有的态度。”
“我相信他們是可以的。”梅特涅狡黠地笑了起來,“畢竟,什麽血緣親情,什麽曆史仇恨,都完全不如現實需求重要……爲了穩住他們的王位,他們遲早都會有求于您的陛下的,到時候,哪怕再支持波旁的法蘭西人,也會承認,陛下才是法蘭西當仁不讓的領袖了。”
“呵。”回應他的,隻有巴薩諾公爵晦暗不定的笑容。
就這樣,在短時間的密談當中,梅特涅和巴薩諾公爵對幾個重大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讨,彼此之間雖然并沒有完全談妥,但至少也建立了初步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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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梅特涅來說,至少他已經滿意了——他相信,他展現出來的态度,和提出的條件,也肯定會讓法蘭西皇帝動心。
也許對方現在還不會滿意,但是沒關系,隻要動了心,就有了合作的空間,接下來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談。
而對梅特涅來說,一手操辦了“法奧和解”這一重大外交手筆,也讓他繼英國之後,快馬加鞭地成爲了第二個和波拿巴家族友好相處的大國,也變相地複活了他1814年維也納和會上就一直緻力于推動的計劃。
在法國被遏制下去之後,接下來應該被遏制的就該是沙皇了。
當然,梅特涅老于世故,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法國人身上,他隻會小心翼翼,互相試探,一點點地接觸,直到彼此達到各自的目的爲止。
“很高興能夠和您談得如此愉快,公爵先生。”在會談的最後,他友好地向巴薩諾公爵伸出手來,“您是我的老朋友,我們打交道已經幾十年了,所以我們彼此之間也不必說那麽多的違心之語。我就說實話吧,我絕不指望你們喜歡我,更不指望法蘭西人喜歡奧地利人,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夠跳出一切感情用事的庸人自擾,以最清醒的目光來看待彼此之間的需求,然後我們再根據需求來攜手——這就是我追求的一切了!但願我們會一直友好下去,這将是整個天主教世界的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