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埃塔夫人的話說得非常懇切,她最希望的就是說動了蘇菲,讓她出面去阻止瑪麗亞,這樣一切都能夠在台面下解決,所有人也就沒必要爲此傷神了。
不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希望非常渺茫。
雖然和蘇菲來往不多,但是這位殿下的性格,她卻已經知之甚詳了,這是一個極度驕傲和任性的女人,幾乎從來都不會爲他人考慮,雖然當初她落難了會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但是如今的她已經“東山再起”,再想要對她動之以情,太難了。
可是即使希望渺茫,她也還是隻能先試一試。
“一筆勾銷?難道現在還沒有一筆勾銷嗎?”蘇菲貌似茫然地看着夫人,“夫人,我倒是不明白,過去那點事跟現在到底還有什麽關系!難道我爲此吃得苦頭還不夠多嗎?怎麽這下還要扯上我?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因爲他們兩個的事情而責備我,那我很抱歉,我根本無法承擔這個責任!
再說了,夫人,如今他早已經今非昔比,絕非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孩子了,莫非您認爲我真的能夠指使法蘭西皇帝做這做那嗎?”
經過夏奈爾之前的提醒,蘇菲對夫人的觐見也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并且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所以這下滴水不漏,完全無法讓人找到話柄。
反正,她就咬死不承認這些事跟自己有關,也堅決否認自己有能力解決。
而她這種綿裏藏針、軟性抵制的态度,自然也落到了夫人的眼中,讓她心裏隻能連連歎息。
但是,她還是耐着性子繼續勸說。
“您說得沒錯,殿下,您如今确實不能拿他怎麽樣,甚至我們夫婦也無法拿他怎麽樣。但歸根結底,您畢竟對他早年有恩,而且……友誼……友誼深厚,他就算再怎樣也會顧念一點舊情的,雖然他未必會服從您的命令,但如果您願意出面講幾句,肯定也會讓他有所顧忌。”
“您這可真是讓我吃驚。”蘇菲無奈地笑了起來,“當初我用我和他感情深厚來勸說特蕾莎,祈求她放我一馬,她沒當回事,甚至還怪我耽誤了他的前程;如今,反倒是又希望利用我和他的感情來幫她的忙!難道,我就應該任由她呼來喝去嗎?”
說到這裏,她的笑容又多了幾分苦澀,“可惜,你們還是高看我了,如果他真的對我言聽計從,當初又怎麽會抛下一切逃亡出去?我知道,很多人懷疑我爲了跟特蕾莎怄氣,故意放跑了他,可是我告訴您,那一天晚上,他跟我告别的時候,我可是哭着求他不要走的,可是他還是轉身走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難道您認爲,這樣的人,會爲了我而改變心意嗎?”
看到蘇菲哀傷的樣子,夫人也隻覺得一陣尴尬。
以她的立場,當然是完完全全站在特蕾莎一邊的,所以自然不會支持蘇菲,可是要說沒有一點同情,那倒也不至于。
特蕾莎雖然确實是橫刀奪愛,但是以她的身份,兩個人本來就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自己的女婿遲早要結婚,反過來應該指責蘇菲自己貪戀情欲不願意及時抽身才對。
隻能說,當年的事情,能不提最好不提,省得尴尬。
“也許正如您所說,他或者瑪麗亞殿下,根本不會聽從您的勸告,但是在這之前,爲何不試上一試呢?我們至少可以先看看結果——”夫人繼續勸說蘇菲。“殿下,就算我懇求您幫個忙,您看可以嗎?”
“我很樂意幫您的忙,但是在這一件事上,請容許我拒絕。”蘇菲輕輕地搖了搖頭,“正如之前所說,我好不容易才從他挖下的坑裏爬出來,告别了往日的陰霾,所以我再也不願意重新拾起那些往事了,我隻想要遺忘……把所有的一切都遺忘!所以我不能再以昔日情人的身份給他寫信,跟他動之以情……抱歉,我做不到。再說了,如果我這麽做了,那豈不是更加惹人嫌疑嗎?難道那時候我的名譽就不會損害了嗎?”
蘇菲雖然看似語氣和緩,但是夫人知道,這就是斷然拒絕——甚至都不願意給一點商量的餘地。
她在心裏長歎了口氣,看來,事情終究還是如同自己預料的那樣,走向了最壞的方向。
也對,以這位殿下的性格,她怎麽可能真的放下呢?
哪怕是讓自己的影子替代自己,也要一償所願嗎?何等可怕的執着。
而自己的女兒,就成爲了她這種任性的最直接的受害者。
這是她難以接受的。
“殿下,我還是請您再體諒一下我們爲人父母的心情,拿出一點高貴的同情心,讓過去的恩怨徹底了結。畢竟,當初看您落難的時候,我們也是以同樣同情心來幫助您的……”
還沒有等蘇菲說話,她就繼續說了下去,““殿下,您可能會錯誤理解成我這是拿過去的恩惠來要挾您……如果是這樣,那您就錯了。之前我們幫助您,從來沒有想過要求過什麽回報,我們做這一切的出發點,也完全不是在讨好您,我們隻是憑借着一腔好意,想要幫助一個陷入到痛苦和絕望的女子而已,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而現在,我們隻是懇請您,同樣拯救另外一位這樣的女子。她絕對不是您痛苦的根源,甚至不是您的仇敵,她隻是因爲命運而不幸卷入到了這個漩渦當中,難道您真的不能稍稍體諒一下她嗎?”
雖然母親說得哀婉懇切,雖然道理上好像也确實沒錯,但是在此刻的蘇菲,卻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
她知道嫉恨特蕾莎并沒有多大用處,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嫉恨。
畢竟,無論她再怎麽努力,特蕾莎将是她愛人的妻子,坐上了她永遠無法企及的位置,而這一切,僅僅隻是因爲老皇帝當初的一時心血來潮……這讓她如何能夠心平氣和?
“她的痛苦,難道不是來源于她想要的實在太多嗎?”正因爲這股嫉恨,讓她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刻薄,“您說她痛苦,她究竟還要痛苦什麽呢?她已經是一國皇後了,論起地位和權力比現在我要高得多,甚至可以算作是此刻全世界權力最大的女人,手底下有着數不清的臣仆,有着數不清的珍寶和宮殿……她已經得到這麽多東西了,而且是靠着一段婚姻就輕輕松松拿到手的。
可是,她還是痛苦,痛苦丈夫居然不是全心全意地愛她!這難道不是貪心不足嗎?誰有資格去要求一位君王的忠誠呢?難道我們祖祖輩輩不是見慣了這些嗎?可是她偏偏不肯,她悲傷她怨恨,她就是不知道滿足……試問,有多少個少女,會哭着喊着想要和她換個位置?如果她覺得這段婚姻是如此的不幸,那我真的隻能說,她過于高看了命運對她的偏愛了,不是嗎?難道您不認爲,得到如此多的東西,就應該付出某些代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