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邦走後,他們兩個從遠處又重新走回到了普希金的面前。
“我的朋友,你們剛才進行了激烈的争論。”艾格隆笑着對普希金說,“希望這沒有影響到你接下來的心情。”
“是的,激烈的争論……”普希金緊皺眉頭,似乎還有些惆怅,“但同樣也是毫無價值的争論。”
是的,兩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也都不可能背叛他們心中神聖的祖國,所以這種争論無論再怎麽激烈,也不可能産生交流,最終隻是情緒的宣洩罷了。
難道在兩個民族之間就注定要流血,流到血流成河才能夠罷休嗎?
普希金不知道答案,但如果可以選,他還是希望在遙遠的未來,兩個同屬于斯拉夫大族群的民族能夠以兄弟般的友誼和睦相處。
隻是,終自己一生都可能辦不到了。
艾格隆也看出了此刻好友心中的沮喪和無奈,于是他對特蕾莎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她換個話題來引開對方的注意力。
特蕾莎自然也心領神會。
“普希金先生,娜塔莉亞夫人呢,怎麽現在隻有您一個人啊?”
普希金果然被特蕾莎吸引了注意力,他連忙回答,“娜塔莉亞在進宮之後,就被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帶去和其他夫人們一起休息聊天了……我是一個人來見陛下的。”
“原來如此,她還是更适應和夫人們在一起呢……”特蕾莎點了點頭,“那現在我建議大家還是一起會和吧,畢竟等一會兒宴會就要正式開始了……對了,今天的活動和您之前來這兒的體驗稍微有些不同,我們準備了一個全新的活動。”
“什麽活動?”普希金帶着疑惑追問。
“按照殿下的意見,我們在楓丹白露組建了一個小小的樂隊,專門收羅了一些喜歡聲樂的名門小姐,而今天就是她們正式亮相獻藝的時候了……”特蕾莎解釋。
“哦?那還挺有意思的。”這個新鮮事,立刻就讓普希金來了興緻。
不過他也沒有太感到意外,畢竟,宮廷養樂隊或者唱詩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一次隻是樂隊成員們的身份特殊特殊了一點——但是考慮到特蕾莎自己的愛好,所以搞得高級一點也無可厚非。
“她們的年紀都不大,而且音樂并非她們的謀生手段,隻是一種陶冶情操的方式而已,所以,我也請您不要過于苛求她們的水平了,最好能夠給予一些寬容的鼓勵……”特蕾莎又繼續強調,“我也希望能夠通過這些孩子們,來改善下一代人的風氣。”
“當然了,我絕不會跟孩子們爲難的!”普希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不光會給她們鼓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會寫詩來贊美她們……”
笑歸笑,但是普希金心裏也有些不以爲然,法蘭西人輕浮浪蕩的風氣由來已久,都已經成爲民族性格的一部分了,特蕾莎想要靠自己在宮廷的努力來扭轉這種風氣,屬實是有點“蚍蜉撼樹”的感覺。
不過,既然這是特蕾莎皇後的意願,他自然也樂意捧場。
于是,艾格隆夫婦帶着他一起,還有艾格隆懷抱着的幼童夏露,一起來到了宴會的大廳當中。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客人們都已經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了,包括那些之前聚在一起閑聊的夫人們,普希金在人群當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娜塔莉亞,而艾格隆夫婦則在侍從們的簇擁下,走到了大廳的正中央,然後坐上了屬于夫婦兩人的王座。
而在他們落座的時候,其他人也紛紛肅立就位,等待着宴會的正式開始。
在平常,高朋滿座的時候,艾格隆作爲皇帝和東道主,總要發表祝酒詞,不過今天并非什麽特殊隆重的時刻,所以他也克制了自己的表現欲,隻是簡短地說了幾句客套話。
接着,他把自己的重點,放在了小小的初創樂團上面。
他先是坐了一個手勢,然後遠處的衛兵拉開了帷幕,接着,幾個拿着各種樂器的小女孩兒,在衆人驚異的視線下走入到了大廳當中。
正因爲是看上去無害的小女孩兒而不是刀斧手,所以這種驚異并沒有轉化成驚恐,大家隻是好奇,皇帝夫婦今天想要耍什麽花樣。
“諸位,我要向你們隆重介紹,這是我和特蕾莎在楓丹白露組建的一支樂隊。和普通的樂隊不同,她們都來自于我國的名門,她們所出身的家庭,有些大革命之前就已經是煊赫門第;有些則在革命期間和帝國時代聲名鵲起,但無論是哪一種,這些家庭都曾經爲國家、爲民族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他們是帝國的精華……”
說到這裏,艾格隆指了一下站在中間位置的瓦朗蒂娜,“比如這位瓦朗蒂娜小姐,你們肯定都知道,她是諾瓦蒂埃侯爵的孫女兒,侯爵不光來自于一個顯赫的貴族家庭,他也是對革命做出了巨大貢獻的制憲議會代表,他同時還是先皇所倚重的大臣,更是現在我引以爲股肱的元老重臣!樂團的其他人也同樣如此。”
聽到陛下當衆誇獎自己的爺爺,瓦朗蒂娜滿心驕傲,帶着與有榮焉的表情面對着在場的人們。
而艾格隆在樹立了典型之後,也适時地将話題轉了回來,“在過去的幾十年,很不幸,法蘭西遭遇了漫長的不幸,我們之中的許多人都曾經因爲變幻莫測的時勢而受害,甚至在場的諸位當中,彼此之間也許過去還有過不幸的争論和沖突。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不會忘記過去發生的事情,但我們會忘記仇恨,現在我們将會攜手走入到一個新的時代當中。在我的帝國,沒有什麽革命黨和保王黨,也沒有什麽巴黎人和布列塔尼人,更沒有什麽布爾喬亞和無套褲漢,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法國人!
這些最可愛的孩子們,将會忘卻往昔的沖突,彼此信任彼此幫助,融洽地演奏同一首樂曲,這就是我們的樂團,這也就是帝國和新時代,讓我們一起爲她們喝彩吧——!”
艾格隆一通吹捧,其實也是借樂團再一次來鼓吹他的那一套政治話術——也就是大家放下往日的沖突,一起團結在帝國周圍,共創美好的新時代。
在帝國的這套官方叙事當中,在并不遙遠的幾十年前,法蘭西人從大革命之後就陷入到了大革命的激情和反革命的反複當中,在短短十幾年當中新路老路歪路邪路,什麽路都走過了一遍,而且每一條路都走得人頭滾滾,在民族最低谷的時候,國家同時在進行着外戰和内戰,直到拿破侖皇帝上台之後,才徹底終結了民族自相殘殺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