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衆矚目當中,艾格隆以慷慨激昂的語調,訴說了自己對和平的熱愛。
而這其實也變相向世人宣告,自己絕對無意帶着法國強行下場,武力去幹涉波蘭的動亂,所以沒有任何人需要擔心一場新的大戰突然爆發。
“不武力幹涉”,這就是他的基礎立場,也是他必須明确、不容許有絲毫暧昧的表态。
而在場的議員們都是聰明人,他們當然能夠輕易地就從皇帝陛下冠冕堂皇的宣言裏,聽出他真實的意思。
一時間,整個議事堂突然陷入到了異樣的寂靜當中,好像所有人都在思考自己在事态進一步清晰化之後,應該做出何種反應。
這個時候艾格隆自然容不得冷場,就在這時候,一批早就得到了授意的帝國派議員,立刻熱烈地鼓起掌來,用喧鬧的喝彩壓制住了所有其他雜音,并且帶動了場内所有人的情緒。
在這種雷鳴般的掌聲當中,一小部分人雖然故意在起哄,但是并沒有他們猶如是狂潮中的小小浪花,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眼見現在自己壓制住了全場,艾格隆心裏也更加從容。
眼下,雖然有一小部分帝國的反對派在故意鼓噪,制造“我們要保衛波蘭”的輿論,但是他們畢竟勢單力孤、不成氣候,而且他們雖然占據了某種“政治正确”,但也很難說服剛剛從大戰當中走出來的法國人民,再去爲遙遠的波蘭流血。
喜歡波蘭讨厭俄羅斯但不想打仗,這才是真正的主流民意,而現在自己就踏在這個主流民意上面走鋼絲。
現在既然已經斬釘截鐵地表示不以武力幹涉,接下來就是艾格隆早已經準備好的正面輸出了。
“諸位,讓我們抛開種種陳詞濫調,讓我們注視一下一切的根源,這場血腥的戰鬥難道是波蘭人民願意看到的嗎?難道波蘭人民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何種強權,又将得到何種可怕的打擊嗎?不,隻要有正常理智,他們都知道。
但即使知道自己面對着何種龐然大物,波蘭人民仍舊頑強地站了起來,英勇地搏鬥着,抛頭顱灑熱血,這到底是爲了什麽?任何一個不懷有偏見的人都能夠知道答案!那就是爲了人的尊嚴和自由,爲了我們的先輩曾經抛頭顱灑熱血得到的東西!不管這種反抗究竟符合不符合所謂的“法理”,但波蘭人民不甘奴役、争取自由的壯舉,卻依舊值得同情。
試問,在我們這個年代,難道一個民族真的甘願遭受另一個民族令人窒息的壓制和奴役嗎?不!這是完全不合理的!它既不符合基督徒的仁愛,也不符合法蘭西所認同的博愛,爲了改變這種荒謬的現象,我曾經單槍匹馬爲希臘民族戰鬥過!如今,爲了歐洲的和平,我不能再濫用武力,我希望和平,但即使如此,我的内心當中,仍舊對波蘭人民的遭遇感到同情,對他們的勇敢抗争感到欽佩。
我不知道這場紛争到底會如何結束、會以何種方式結束,但我呼籲波蘭王國的合法統治者在今後能夠看到波蘭人民所遭受的痛苦,能夠以基督徒應有的憐憫來撫慰他們,讓這一場可怕的動亂不再重演;同樣,我也願意盡我所能,幫助那些在這場動亂當中受苦受難的波蘭人民!所以,我在此莊嚴宣告,在這場動亂期間,每一個因爲躲避戰亂而流離失所最終跑到法蘭西境内的波蘭人,都将可以安全地留在這裏,并且得到應有的人身自由權利,他們的财産也将得到尊重,他們不是難民,而是我們遭遇不幸的朋友和兄弟!
我堅信,隻有在自由之花遍開于歐洲的時候,法蘭西人的自由才會有确切的保障,法蘭西将會一如既往,敞開懷抱,接納一切熱愛自由并且爲之抗争的人!”
說完之後,艾格隆又微微向對面列席的議員們微微躬身,以謙卑的姿态結束了這一場發言。
而這段話,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瞬間就引爆整個議事大廳,不光議員們紛紛鼓掌,就連旁聽的民衆也大聲附和和鼓噪了起來。
“自由萬歲!”“帝國萬歲!”類似的歡呼聲響徹在整個議事大廳當中,一時間平常吵吵嚷嚷的議事堂此刻卻顯得空前團結、可謂是慷慨激昂——
無論怎麽看,艾格隆這番話都猶如是重磅炸彈,因爲此刻的波蘭不僅僅是被俄國一家所統治,普魯士和奧地利也分了一小份,他們自然也屬于艾格隆口中的“奴役民族”。
再加上他又在這裏大肆鼓吹什麽自由,不止是和沙皇“硬剛”,甚至連普魯士、奧地利和西班牙這樣的君主專制國家,都被他AOE了一番。
不過,他倒也不是腦子發熱對着所有人跳臉,而是精确地把握了尺度。
他先明确“絕不武力下場”,讓所有人不用擔心最壞情況,然後再一句句表達對波蘭人民的同情,對自由的尊重,這些話就算再怎麽難聽,别人也不可能以此來攻擊他,畢竟這也是這個年代的“政治正确”之一。
所以,各國面對他的這番宣言,估計都會冷處理不做任何置評,頂多俄國人公開抗議他幹涉内政罷了——不過這也不要緊,艾格隆從來不怕和人打嘴仗和筆仗,現在是沙皇理虧他就更不怕了。
至于“無條件接受波蘭難民”這一條,雖然艾格隆說得非常漂亮,充滿了仁慈和博愛,但稍微一個有分析能力的人,都能夠很輕易的發現,法蘭西皇帝這一番看似“崇高”的許諾,實際上完全就是在開空頭支票。
首先,波蘭現在就是一個内陸地區,根本沒有出海口(東普魯士和但澤港都掌握普魯士王國手裏),他的國民想要大規模離開波蘭并不容易。法國和波蘭并不接壤,中間還隔着一大片德意志邦國,這些德意志邦國眼下躲避“革命”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允許大批的波蘭“叛民”大搖大擺地從穿過?
其次,眼下的時代,并不是高度貿易自由、商業蓬勃發展的工業化時代,而是一個農業時代,尤其是在貧窮的東歐,絕大多數人都是農民,他們唯一的财産也就是他們的土地,有些人甚至連土地都沒有隻能跟地主租佃耕種,更有許多人是沒有自由的農奴。
以這些人的受教育程度,他們可能根本不知道法蘭西皇帝這番宣言;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敢抛棄自己祖祖輩輩耕種的土地,跑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國讨生活。
在農業時代,“故土難離”才是大多數人的常态,人們依靠土地生存,也自然會被土地所束縛。
所以,能響應這番号召、并且有能力離開波蘭來到法國避難的,要麽是有家有業的貴族和商人,要麽就是有一技之長的人,這些人第一人數不多,第二從經濟上來說他們也是“有益”的,法蘭西向他們敞開懷抱非但不會給國家造成什麽損害,反而會有助于提升它的經濟實力和國際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