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天的腳步漸漸遠去,氣溫開始逐步提升起來,空氣變得濕潤而又沉悶,時不時還會下起雨來。
今天也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從早上開始,大片的雨滴就從天空中傾瀉而下,試圖将大地清洗個幹淨。
而就在這大雨當中,幾輛馬車穿過了警戒線,進入到了楓丹白露宮當中。
衛兵很快将這幾輛馬車團團圍住,檢查他們的身份證明,圍繞着馬車周圍的衛兵們緊張的神情,也意味着楓丹白露宮迎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雖然來訪者有好幾位,但人們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
這些目光當中沒有喜悅或者憎恨,隻是好奇當中又帶着幾分生疏,仿佛他們在看的是博物館當中某個知名展品一樣。
雖然被衆人所注視,但是這位老人顯得從容自若,他不需别人攙扶,獨自走下了馬車。
而艾格隆的衛隊長安德烈-達武迎接到了對方的面前,然後以極爲客氣的态度對對方行了個禮。
“拉法耶特侯爵,我名叫安德烈-達武,是陛下的親衛隊長,很榮幸見到您。”
沒錯,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幾十年前的傳奇人物,一度成爲了“兩個世界的英雄”,他青年時期就膽大妄爲,跑到北美以志願軍的身份參加了美國革命,并且幫助華盛頓一起擊敗了英軍,促成了美國獨立。
如此輝煌的業績,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名望,他回到法國,也希望在這個瀕臨破産的國家當中同樣來一次輝煌的革新,正因爲如此,在路易十六國王召開三級會議之後,他雖然身屬于貴族階級,但還是和第三等級的代表們一起,親自參與并且主導了改天換地的大革命。
他曾經是一個熱忱的啓蒙主義者,一個真切相信世界能夠變得更加美好、而且應該盡快去做的幻想家,他也幸運地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夢想在一系列戲劇性事件之後慢慢實現。
因爲他的傑出表現,他成爲了巴黎國民自衛軍的司令,成爲了實際掌握巴黎武裝的人——而這也意味着,他成爲了革命政權最有權力的人之一。
但是,好景不長,他天真浪漫的幻想很快被殘酷的現實拍得粉碎,他出身于名門貴族,享受着這個階級給他帶來的社會地位和财富,他從沒有想過要在祖國當中把這一切都撕碎,他隻想要一個奉行人道主義的君主立憲制國家,一個不需要付出多大代價就可以變得美好的世界。
年輕的侯爵卻忘了,當千年已久的舊秩序轟然倒塌之後,想要重構秩序就不可避免地要經曆一個動亂和血腥的年代。
在大革命爆發初期,法國是同拉法耶特侯爵所希望的君主立憲制國家,國王和國民議會分掌權力,然而兩方誰都無力解決積重難返的社會矛盾,同時國王還對自己失去的權力憤憤不平,議會中間各派則勾心鬥角,更加讓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
混亂就意味着秩序的進一步瓦解,而在秩序的瓦解過程當中,革命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激進化,巴黎的貧民們憤怒到情願摧毀一切,誰不肯附和他們誰就會被唾棄。
漸漸地人們覺得君主制度已經變得極爲不合時宜,而國王出逃和出賣國家機密等等罪行,更是讓君主制變得搖搖欲墜。
而在這期間,拉法耶特侯爵仍舊試圖維護自己參與締造的君主立憲制的法蘭西,他的主張反而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反動”。
爲了保護國王,他在戰神廣場上下令抗議的民衆開槍,造成了了數十人死亡,這樁慘案讓他聲名掃地,從“英雄”變成了國王的走狗和屠夫。
他不得不辭去了國民自衛軍司令職務,從此以後脫離了權力核心。
1792年,在雅各賓派上台之後,他見勢不妙,于是選擇逃亡出國——“革命”也從此和他再無關系了,他從革命領袖,變成了流亡貴族拉法耶特侯爵,他逃到了奧地利帝國,然後在那裏被關押了起來。
雖然被關押的日子并不好過,但是他幸運地躲過了最血腥最混亂的那些年頭,在那幾年當中,路易十六國王,王後,奧爾良公爵,布裏索,丹東,羅伯斯庇爾……各派人物輪流上了斷頭台,如果他沒有逃離的話,想必犧牲者的名單當中會有他的大名。
1797年,此時已經是督政府上台了,血腥的清算時代總算告一段落,他也被遣送回了法國。
然而,因爲他參與革命又背棄革命,更重要的是曾經逃亡出國,他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被消耗殆盡,他也不再有意去參與任何重大事件了,他回歸了平靜的生活,隻是偶爾以議員的身份在議會當中發言,讓人還記得世上有他這号人物。
從那時候算起,三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的腥風血雨已經遠去,那些風雲人物也已經不剩下幾個了,仇恨他和熱愛他的人都已經死得差不多,年輕的衛兵們見到他的時候,也隻是以看待展品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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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人們的這種眼神,已經年邁的侯爵已經習慣了,他知道屬于自己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也知道自己所能夠做的事情已經不剩下多少了。
今天他來到楓丹白露宮,也許是他漫長政治生涯當中的謝幕。
但即使如此,他仍舊希望讓自己漫長生涯的餘燼,能夠盡量給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保留幾分溫暖。
“很高興見到您,達武先生。”面對安德烈的問好,老人也給予了相應的禮貌。
接着,他仔細打量了面前的年輕人一番,“您朝氣蓬勃,很好。對了,您的姓氏好像與某位元帥一樣……”
“那位元帥正是我的叔叔,先生。”安德烈回答。
拉法耶特侯爵了然地點了點頭。
“那麽想必他的在天之靈會因您而感到安慰的。”
“我也深信如此。”安德烈以滿腔的自豪回答。
接着,他又向對方欠了欠身,“陛下已經在等您了,請跟我來吧……”
“請。”
侯爵也沒有再多寒暄,而是客氣地跟在了安德烈的身後,穿過了宮殿和走廊,來到了艾格隆所在的會見廳。
平常,艾格隆在接見訪客的時候,總會倨傲地站在大廳中央,等候别人的緻敬,不過今天面對拉法耶特這樣的“傳奇遺老”之時,他的态度要客氣很多,主動在大門口等候了他。
當老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在瞬間交彙。
果然已經老了……艾格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