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人面前,哀求和威吓都是行不通的,你得讓他們相信,波拿巴家族無意破壞現在的秩序,而且隻會對他們有利。”
亞曆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雖然非常年輕,而且隻是初入門徑,但是他的智力卻并不平庸,他當然能夠理解塔列朗親王的戰略,可是具體如何執行,就不是他能夠想出來的了。
“那麽,您是否能夠告訴我,我們能夠以什麽樣的辦法來滿足英國人的胃口,并且讓他們改變對波拿巴家族的敵視态度,讓他們默認陛下重登皇位呢?”
亞曆山大的态度十分謙恭,猶如是一個畢恭畢敬向老師讨教的學生一樣。
也許他并不怎麽認同塔列朗親王的人品,但是對這位縱橫外交舞台幾十年的專家權威,他必然是抱有着應有的敬意,和他的“弟弟”艾格隆一樣,他也深信,如果有一個人能夠讓波拿巴家族以最快速度同英國人和解,那麽那個人一定是塔列朗親王——
畢竟,類似的魔術他已經玩過不止一次了。
對波拿巴家族來說,隻要能夠赢得英國的中立,就等于說消除了外國武力幹涉的危險,爲此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的。
但究竟要怎麽做,他還是有點迷茫,必須要塔列朗來指點一下迷津。
而面對注定要在遙遠的未來接替自己的亞曆山大,塔列朗親王也态度極爲良好,極有耐心地對這個年輕的學生諄諄教誨起來。
“年輕人,你如果想要在日後走得更遠,那就要學會時時刻刻以最客觀冷靜地态度剖析時局、權衡利弊,要抛棄無謂的自尊心。眼下,英國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強國,它擁有着無與倫比的艦隊守衛自己,不用和我們一樣擔心入侵;也擁有着最爲雄厚的财富,不光可以武裝它自己,還可以武裝大陸上的任意強國來組團對付它的敵人,正因爲它現在是如此強大,所以我們暫且要接受它的秩序,哪怕我們并不喜歡這種秩序也罷。當初我們爲了和它争雄而耗費了難以想象的代價,現在我們需要休養生息了。”
在渲染了英國的強大與不可力敵之後,塔列朗親王馬上又話鋒一轉,“當然,英國雖然強大但也并非沒有弱點,它位置偏僻人口也不足,它隻是出于某種幸運,恰好扼住了歐洲的咽喉,并且利用大陸諸強國的彼此厮殺而從中得利,很明顯,以它本身的實力,如果大陸真的聯合到了一起,它必然無法匹敵,正因爲如此,他們最害怕的就是出現一個足以統治整個歐洲的強大帝國,爲了阻止這種帝國的誕生,他們先後和哈布斯堡家族以及波旁家族交戰,成爲他們最頑強的敵人之一,更加毀滅了拿破侖皇帝的帝國……”
塔列朗親王說的這些,瓦萊夫斯基伯爵當然知道,所以他隻是靜靜地聽着,等待着塔列朗親王的下文。
而親王顯然也來了精神,他原本渾濁的目光變得越發犀利,手臂揮舞的動作也越發有力起來。“爲了防止噩夢出現,英國人必須确保兩件事,第一是要随時挑撥離間,施展各種平衡的手段,讓各大強國彼此紛争不休,永遠不得團結;第二是要随時确保自己可以在大陸投入力量,去使用武力對抗他們看來最強大的威脅,幾百年來他們都是這麽幹的,以後他們還是會這麽幹。”
“是的,您說得對。”亞曆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點了點頭。
“我們先來說第一件事,英國人不會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當年爲了對抗西班牙人,他們和法國以及荷蘭結盟;後來爲了打敗荷蘭,他們和法國結盟;再後來爲了打敗拿破侖的法國,他們又和荷蘭以及西班牙結盟……他們是如此反複無常,卻又如此堅定不移,爲了達到目标,他們随時樂意和之前不共戴天的敵人翩翩起舞,所以我們要讓他們明白,我們是可以和他們站在一起,對付他們眼中的大敵的。别忘了,現在我們已經虛弱,他們眼中的大敵已經換了人了……”
“您是指俄羅斯嗎?”瓦萊夫斯基伯爵會意。
“你确實挺有悟性。”塔列朗親王抛給了瓦萊夫斯基伯爵一個贊許的眼神,然後又嘲諷地笑了起來,“我們已經被打敗了,暫時虛弱無力,威脅不了他們,也不可能再去和他們争奪世界,現在隻有俄羅斯帝國在威脅着他們,它在陸地上已經越過了華沙以及維斯瓦河,已經接近了歐洲的心髒;而在遙遠的東方,他們已經越過了高加索和中亞,在漸漸地逼近英國最寶貴的财富——印度!英國人忌憚他們,正如當年憎恨我們一樣,甚至當年戰争還沒有打完,他們就已經開始籌備對付下一個敵人了!1814年我在維也納,差點就代表法國和英國人站在一起,準備和俄羅斯人攤牌了……”
塔列朗親王所說的掌故,瓦萊夫斯基伯爵當然也清楚:
1814年,拿破侖皇帝第一次退位,各大國跑到維也納召開和平(分贓)會議,爲今後的歐洲奠定新秩序,而當時俄羅斯因爲是擊敗法國的主力軍,一路推平了波蘭和德意志進軍到了巴黎,哥薩克大軍分布在了上千公裏的大陸上。
既然是主力軍,親自出席維也納會議的亞曆山大一世沙皇自然也要求得到最大的勝利果實,他堅定地要求吞并絕大部分波蘭(把之前俄普奧三家瓜分波蘭的勝利果實變成獨吞),并且提出可以把薩克森交給普魯士作爲它失去波蘭領土的補償。
面對着沙皇咄咄逼人的野心,它從前的盟友們非但沒有“感恩”,反而深深的忌憚了它,于是和會當中私下裏開始組織起一場陰謀,希望能夠遏制沙皇的野心。
而他們這時候就想到了,利用剛剛複辟的波旁法國作爲盟友。
于是,在私下裏多次密談之後,代表英國的卡斯爾雷外相、代表奧地利帝國的梅特涅首相、以及代表法國的塔列朗親王,私下裏達成了秘密協議,約定統一立場來對抗沙皇的野心,逼迫他放棄不切實際的領土要求,必要時甚至可以以武力威脅。
然而,晴天霹靂突然降臨,1815年3月,拿破侖皇帝從厄爾巴島潛回到法國,然後快速進軍巴黎,再度成爲了皇帝,原本英法奧的秘密同盟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塔列朗給國内的報告,很快就落到了拿破侖皇帝的手中,爲了離間自己的敵人們,他故意讓人将那些報告都送到了維也納,交給了亞曆山大一世沙皇。
沙皇氣得七竅生煙,但是爲了反法大局,他忍了這一口氣,當着梅特涅的面把信都燒掉了,然後表示自己以大局爲重,大家先剿滅元兇禍首拿破侖再說。
而英國和奧地利爲了再度對抗拿破侖,不得不選擇遷就沙皇的野心,幾乎答應了沙皇的絕大多數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