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最後去見他一面吧。”
雖說這個要求有些突兀,但對艾格妮絲來說,倒也并不是無法辦到的事情,反正隻是一具遺體罷了,也不怕出什麽亂子。
“等您身體好一點了我就帶您去看看吧。”她馬上答應了下來。
“現在就帶我去!”比昂卡一邊說,一邊掙紮着試圖從床上爬起來。
艾格妮絲深知師傅的個性十分執拗,既然師傅如此堅持,她也隻好再做出讓步。
“您先别動!等我一下吧!”
她又找到了夏奈爾,提出了師傅的要求。
果然夏奈爾也很快答應了,于是一會兒之後,她攙扶着比昂卡一起離開了病房。
在夏奈爾的引領下,她們被衛兵帶到了一個地下室裏面,而高丹的遺體就暫時存放在了這裏。
地下室相當陰冷,而在正中間放了一個水槽,高丹的遺體就這樣浸泡在了溶液當中,面目微微有些腫脹但還是能夠看得清面容和輪廓,簡直宛如一個被保存好的标本一樣。
艾格妮絲怕比昂卡誤會陛下故意在侮辱高丹的遺體,于是先爲艾格隆辯解了。“陛下沒有故意要折磨他的遺體,隻是暫時把他的遺體存放在這裏的,因爲出了這樣的意外事件,陛下必須留下一個證據……”
艾格妮絲的意思,比昂卡當然能夠理解。
高丹襲擊了自己,讓自己不再适合出席聽證,那麽爲了讓一切至少能夠自圓其說,他也确實需要用高丹的屍首來證明這一切。
隻是,雖說明知道這些,但是看到他受到這種對待,卻還是讓人莫名感傷。
刺鼻的酒精氣味兒彌漫在地下室當中,但是比昂卡卻渾然未覺。她站在了水槽旁邊,然後靜靜地看着躺在其中的高丹,心中百感交集。
爲了你的恩主,你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現在連死了也無法安息,這真的值得嗎?
難道誰坐在那個王座上,真的有那麽重要?
雖然比昂卡的年紀并不太大,但是她已經見過了不少權力場上的匆匆過客,她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不過,既然這是老友的遺願,那麽她也隻能滿足了。
“可憐的朋友,願你早日安息!”比昂卡在前額和胸口點了幾下,劃了一個十字,以此來表達自己心中的哀悼。
接着,她轉頭看向了艾格妮絲,“既然這是命運的安排,我不會怨恨任何人,殺死他的不是伱,而是他自己,是他爲自己選擇了這樣的命運和結局……我想,即使他自己,也不會對此感到怨恨吧,殺人或者被殺,本來就是一回事。”
“您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艾格妮絲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還害怕師傅因爲自己逼死了高丹而對自己一直心懷怨念,現在看師傅這麽看得開,那也就放心了。
“能不能帶我去見一下你的陛下?”比昂卡突然問。
這個要求讓艾格妮絲頗感意外,因爲她認爲比昂卡應該不會想要去看陛下才對——畢竟她受的這麽多罪,絕大多數都是來自于這個少年人。
“難道你還害怕如今的我可以給他帶來什麽麻煩嗎?”見她沒回答,比昂卡苦笑了起來。
“我反倒是害怕您又觸怒了他……”艾格妮絲也苦笑起來,“您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如果再惹怒陛下,恐怕……”
“放心吧,現在我沒有興趣去和人争吵了。”比昂卡打斷了她的話。“我隻是有些話想要跟他說而已。”
見師傅這麽說,艾格妮絲猶豫了一下。
“那好吧,我爲您申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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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艾格妮絲就把比昂卡蘇醒、以及求見艾格隆的消息,轉達到了艾格隆這裏。
而艾格隆對比昂卡此時的要求也起了興趣,于是答應了這個請求。
當然,考慮到比昂卡此時的身體狀況,他也沒讓對方特意觐見自己,而是主動來到了她的病房當中探視。
要說之前,艾格隆對比昂卡自然恨得牙癢癢,但是經過對方兩次重傷垂死、狼狽不堪的慘狀之後,他的報複心已經被磨平了大半,所以此刻反倒是能夠心态平和地面對對方。
“女士,恭喜您死裏逃生。”
“謝謝。”比昂卡淡然回答,“我也恭喜您鏟除了一個對手。”
“其實我也挺惋惜高丹先生的死,他是個有才能的人,如果他是被我活捉了的話,我不會将他明正典刑,而是會留在身邊。”艾格隆回答。“不過既然他自殺了,那也沒有辦法……如果您因此而憎恨我的話,那我也不會爲自己辯解什麽。”
“不,我不會因此恨您,您和他在玩一場遊戲,他想殺您,那被您殺死也不算冤枉。”比昂卡的聲音十分微弱,卻還是強打精神繼續說了下去,“我認爲,哪怕他自己死後有靈,也不會爲自己的死而叫屈,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說得沒錯,您終究有幾分明辨事理的氣魄!”艾格隆微微笑了起來,“某種程度上,這對您來說也是好事,高丹先生的死,也意味着您不再對任何人負有義務了——我想,您對奧爾良公爵肯定沒有任何忠誠心的吧?既然這樣的話,那您跟這一切事情都沒有關系了,我也不會再追究您。”
“既然我已經醒了,難道您不想讓我繼續去作證嗎?”比昂卡反問。
“不,不必了。”艾格隆斬釘截鐵地回答,“您雖然醒了,但您既然和他交情如此之深,那麽肯定您不會願意違背他死前的願望——這種情況下,我就算強制把您帶到聽證會上去又有什麽意義呢?搞不好您還會昧着良心說一大堆不利于我的話,反而會讓我更加被動,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幹脆讓您以養傷爲名置身事外好了,反正這件事本來就不是非您不可。”
艾格隆也不屑于跟比昂卡撒謊,索性把一切都直白地攤開了說——他就是不信任比昂卡會站在自己一邊。
“沒想到您還挺了解我。”比昂卡冷笑。
“您的想法一直都不難猜。”艾格隆聳了聳肩,“好了,我已經保證了您可以置身事外,那您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比昂卡沉默了片刻,顯然此時她自己的思路也有些迷茫,需要整理思緒。
片刻之後,她才重新開口,“既然艾格妮絲已經把之前的故事告訴給了您,那麽整個事件的始末您應該也已經清楚了,現在也不用我多說,我隻有一件事想要問您——如果您赢了,您打算怎麽發落奧爾良公爵和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