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格隆結束接見之後,維爾福檢察官仍舊驚魂未定。
在艾格隆的脅迫之下,他不得不以自己的一生名譽作爲賭注,去完成一個政治案件,指控奧爾良公爵試圖刺殺艾格隆。
毫無疑問,這意味着接下來維爾福将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隻能硬着頭皮幹下去。
剛才的自供書他已經看了,也知道刺客是一個名叫比昂卡-迪-弗洛裏尼的女人,以及她的簡略生平,然而這些東西并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幫助,有關于刺殺事件的信息量實在太少了。
而且,他對眼下情況感到十分迷惑。
現在這份自供書,給他的感覺就是“招了,但沒完全招”。
這完全不符合一般邏輯。
在通常情況下,刺客要麽是死硬到底,打死也不說一個字;要麽就是在嚴刑拷打或者誘之以利的情況之下招供,甚至配合審問者,要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然而這份自供書完全是個半吊子,既說了一些情況,但重要情況又等于什麽都沒有說,簡直就像是在刻意挑釁。
難道陛下會容忍這種挑釁嗎?從剛才見面所得到的印象來說,他覺得這個少年人不是這麽好脾氣的人。
而從自供書上的字迹以及簽名來看,寫下這份文件的确實是一個女人,而且看上去身體并不虛弱——也就是說沒有經曆過嚴刑拷打。
一個刺客在被抓了之後,居然能夠得到良好的待遇,這更是讓他迷惑不解。
難道這個刺客還有着其他什麽身份,所以讓陛下有所顧忌?
種種疑惑萦繞到他的心頭,他心裏分析出了好幾種可能性,但無論哪一種都無法讓他自己信服,最後他也隻能無奈地中斷了這種遐想,準備再觀察觀察,得到更多信息再得出結論。
他在緊張和恐懼當中艱難度過了一個人獨處的時間,漸漸地天色沉了下來,一個衛兵又找到了他,然後傳達了陛下要再度召見他的訊息。
維爾福知道現在是自己表現的關鍵時刻了,絲毫不敢怠慢,跟着衛兵一起又來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後艾格隆帶着他一起來到了宮室當中的某個套間裏。
而當他們走進來之後,維爾福檢察官發現房間的沙發上已經坐着兩個女人了——一個看上去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而另一個則是少女。
這個少女頗爲貌美,維爾福感覺自己隐隐約約當中有些印象,好像在哪裏見過——雖然自己也是上流社會的一員,但是維爾福爲了維持自己的人生,基本上不參加上流社會的交際,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艾格妮絲。
不過現在他沒有時間仔細去思索這個少女是誰,他的注意力馬上集中到了年長的女性身上——根據剛才的自供書,他已經知道了刺客的大概年紀,因此看到這個女性就立刻猜到了她就是刺客本人。
多年的法律生涯也練就出了他缜密的眼光,面前的女性穿着簡樸,但并非囚服;因爲長期監禁而面色蒼白,但是從身軀上看并不顯得枯瘦,看上去在最近這段時間受到過良好的對待。
維爾福心裏證實了自己剛才的猜測,但還是不明白爲什麽。
正因爲搞不清楚情況,所以他沒有立刻貿然開口,而是等待着這個少年人來解答自己的一部分疑惑。
從維爾福檢察官閃爍的眼神當中,艾格隆已經看出了他此刻的猶豫和糾結,于是他先開口。
不過,他先是向比昂卡師徒兩個介紹維爾福。“這位先生是維爾福檢察官,來自于巴黎最高法院,是一位卓有名望的法律界人士。”
“維爾福檢察官,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不得不說,維爾福樹立人設的努力相當成功,連艾格妮絲都聽說過他清正廉潔的名聲,所以馬上就附和了艾格隆。
接着,她站起身來,向維爾福行禮緻敬,“尊敬的檢察官閣下,我對您的正直和廉潔早有耳聞,多年來您都在公正地懲惡揚善,既然有您來負責這樁案件,我就放心了……”
因爲不知道這位少女到底是誰,所以維爾福也謹慎地沒有回應,隻是微笑着向對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将會盡其所能。
“這位是艾格妮絲-德-諾德利恩小姐,公爵的小女兒,我想您應該聽說過她。”這時候艾格隆爲維爾福介紹了。
難怪我覺得有點眼熟……維爾福這下恍然大悟。看來他之前是在什麽上流社會活動當中見過艾格妮絲,隻是沒記住而已。
但一個解惑解開之後,随之而來的又是新的疑惑——爲什麽這位公爵小姐會出現在審問現場?難道她也參與了刺殺陰謀?可是從她的輕松态度、以及穿得這麽光鮮亮麗來看,實在難以相信她也是被牽連進來的囚犯。
艾格隆這時候又适時地解釋了。
他先看向了比昂卡,“維爾福檢察長,這就是那位刺殺我的刺客,比昂卡-迪-弗洛裏尼女士——您别看她是女流之輩,但是她的劍術超群,差點要了我的性命!”
說完之後,他又看向了艾格妮絲,繼續介紹,“艾格妮絲小姐,是這位女士的徒弟,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在得知師傅因爲刺殺我而被我逮住之後,她拼命向我求情,希望能夠不要對師傅處以極刑,而是進行公正的處理——出于我們兩個的深情厚誼,我決定滿足她的請求,讓您這樣卓有名望的檢察官來負責處理此事。”
盡管艾格隆的解釋有些模糊不清,但是維爾福是何等樣人?
所以,他立刻就恍然大悟,原本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也瞬間解開了。
看來,這位公爵小姐和陛下是有着非常“特殊”的友誼,以至于脾氣并不好的陛下甚至願意爲了她而不對刺客嚴刑逼供。
刺客刺殺羅馬王,然而刺客的徒弟卻是羅馬王的情人……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的話,維爾福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
但是,他很快也就恢複了鎮定,畢竟多年來他經手的複雜案件早已經數都不不清了,上流社會那些龌龊事沒有幾個人比他更懂,今天所見所謂并沒有超出他的想象力。
倒不如說,反倒是讓他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羅馬王想要刺客配合他一起去指證他的政敵奧爾良公爵,然而礙于艾格妮絲小姐的緣故他又無法用嚴刑拷打來迫使刺客屈服,所以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借助自己的“業務能力”與多年積累的名望坐實這個指控,讓自己的政敵因此名望受損——
雖然稍微有點出入,但維爾福的猜測與事實也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