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特雷維爾侯爵的解釋之後,博旺總算恍然大悟。
查理十世國王雖然放棄了王位,但他畢竟曾經頭戴王冠,而趕他下台的人,也并不想要打碎一切,倒不如說恰恰相反,他們非常希望能夠像裱糊匠一樣,盡量維持國家的“法統”,把一次篡位政變修改成體面的禅讓。
正因爲如此,他們就必須做出高姿态,不能把事情做絕。
所以,不管心裏對波旁王家有多麽憎恨和厭惡,奧爾良公爵還是得“禮送”王室離開法國,不光是要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他們的财産、還有随身的物品,也必須幫助他們保全。
王室畢竟是王室,擁有的财富難以計數,除了無法帶走的土地、宮殿之外,他們還有大量财産可以轉移,比如珠寶、債券和藝術品等等,可想而知,搬運這些财富也将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工程了。
借助哥哥的幫助,特雷維爾侯爵讓自己帶來的馬車成爲了幫助王室運送财産的特許車輛,而借助着這一層掩護,他就可以輕松自如地将博旺從銀行金庫裏提取出的這一筆龐大的資金,混雜在這些行禮當中一起運出巴黎了。
“看來找您真是找對人了。”博旺喜笑顔開,終于放下心來。
接着,他也不再多問了,跟着特雷維爾侯爵一起走上了馬車,而在侯爵的心腹手下的驅策下,馬車開始緩緩地離開了龐塞納銀行,向着城外奔馳而去。
在巴黎城郊,國民自衛軍的民兵們拉了警戒線并且設置了崗哨,不過在特雷維爾侯爵拿出了護送王室财産的特許證明之後,民兵們果然也沒有爲難他們,直接就放行了。
而在巴黎城郊和楓丹白露之間,忠于奧爾良公爵的自衛軍和忠于艾格隆的軍隊之間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緩沖地帶”,兩邊沒有派人在這個緩沖地帶當中行軍或者巡邏,詭異地保持着兩邊的和平。
之所以會出現這一條“緩沖帶”,是因爲兩邊此時都對自己的實力不甚自信,所以不想背上“打響内戰第一槍”的,成爲衆矢之的,所以甯可選擇各自拉一條警戒線隔空對峙,再靜觀局勢發展。
雖然楓丹白露宮離巴黎隻有幾十公裏,但是一方面馬車本身就笨重,另一方面在兩邊的警戒區都要接受盤查,所以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行駛之後,這一行人終于來到了楓丹白露宮。
而由于這裏認識特雷維爾侯爵的人比較多,所以他們終于沒有再耽誤時間,衛兵很快就将他們到來的消息傳到了艾格隆的耳中。
艾格隆對兩個人的到來頗感有趣,于是下令先讓特雷維爾侯爵來觐見自己,博旺則在候見廳當中等待下一個觐見。
特雷維爾侯爵很快被帶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相比于艾格隆,他對楓丹白露可是頗爲熟悉,在帝國時代,他作爲一位名門貴族多次受到了宮廷的邀請來這裏參加慶典和舞會,留下了數不清的回憶。
正因爲熟悉,所以時隔多年再度回到這裏的時候,他也禁不住感慨萬千。
自己曾經以爲這一生可能都要落魄無聞了,卻沒想到,世事的變幻卻讓自己的野心又重新有了用武之地……這一次,可不能再錯過機會了。
“陛下,恭喜您奪回了自己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顆寶珠!”一見到艾格隆,他就行禮然後誠懇地恭維了他,“在您的手中,楓丹白露宮終于可以重新姿容煥發了。”
“是的,将軍,我奪回了我皇冠上的寶珠,可是作爲皇冠的巴黎,卻還可望而不可即。”艾格隆隻是淡然回答了對方,“現在并不是慶祝的時候,我們還得繼續努力一下才行。”
“誠然如此,不過您已經離它隻有一步之遙了,您隻需要再稍微留點耐心,它就唾手可得。”特雷維爾侯爵繼續恭維。
自從上次兩個人在邊境上分别之後,已經一年多過去了,再見到艾格隆之後,特雷維爾侯爵分别感覺到,這個原本就鋒芒畢露的少年人,現在面對時更是讓他感覺壓力沉重,捉摸不透。
他更加知道,自己一家人今後的榮辱與禍福,全都系于這個少年人一念之間了,所以他想盡辦法要讨好這位陛下。
“唾手可得嗎?好像并非如此,否則我也不會一直停留在楓丹白露了。”艾格隆并沒有把對方的恭維當回事,而是說出了實情,“現在,巴黎在奧爾良公爵和他的支持者們手中,國民議會也傾向于支持他,在國王缺位的情況下,他随時可能組建一個合法政府。”
“如今,隻要您不承認,法蘭西就沒有合法政府可言!”特雷維爾侯爵大聲回答。“陛下,您雖然年紀尚輕,但是您的名字卻有千鈞之重,隻要您站在這裏,所有人都無法忽視您。”
接着,特雷維爾侯爵向艾格隆解釋了目前巴黎的情況。
在議會群情激奮,拒絕國王的解散命令時,國民議會的議員們大多數都出席到場,并且投票支持了繼續維持議會運作的決議。
然而,許多投支持票的議員并不認爲需要推翻王朝,更不認爲奧爾良公爵有資格統治法國,他們隻是被形勢和情緒所裹挾,投入到洪流當中而已。
在形勢猝然惡化、甚至出現了武裝沖突之後,這一部分未曾參與到陰謀當中的議員頓時就噤若寒蟬,生怕自己成爲了戰亂的犧牲品,所以要麽留在家中拒絕參會,要麽幹脆和其他避難的市民們一起逃出了巴黎,找不到人了。
這些人,再加上議會裏的死硬保王黨、以及死硬的共和派,攏共算起來超過了議會總人數的一半,而他們的集體缺席,也讓強行“延續”下來的議會,又陷入到了出席人數不足的窘境。
也就是說,在巴黎陷入動亂、王宮被圍攻的同時,議會也作爲一個機構已經暫時失能了,因爲缺席議員過多,議會通過的法令在法律上也不具有合法性。
本來沒有人在意什麽“合法性”,但是在特殊的情況下,合法性又顯得十分重要,至少此時此刻,艾格隆不認爲自己和自己的支持者有必要再理睬什麽議會決議了,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自行其是。
而對奧爾良公爵來說,雖然他現在所面臨的情況非常困難,但這個殘缺議會畢竟也是他手裏能夠握住的最好的一張牌,所以他會繼續利用這張牌,一方面動員那些中立或者逃亡的議員們回來支持他,一方面讓議會授權自己盡快組建政府來恢複國内秩序。
可是奧爾良公爵的面前,卻還有另外一個障礙。
“塔列朗親王現在怎麽樣了?”艾格隆輕聲問,“他還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