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他們都是公爵的同黨,然後已經鬧到了造反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公爵失敗,他們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不管面前的路多麽危險,他們也隻能硬着頭皮上。
而在軍官們的督促下,被臨時征召的民兵們,也一改原本懶懶散散的姿态,如臨大敵地看着不遠處的王宮。
而後,高丹派出了一位打着白旗的使者,來到了王宮衛隊的陣地當中,傳達了他替奧爾良公爵拟定的條件:隻要國王陛下願意在今天之内簽署退位聲明,那麽就可以保全國王的家人安全和一切财産安全,并且禮送國王以及親信們出境,絕不爲難。
接下來所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高丹站在面對着王宮的街壘後方,滿面陰郁地看着遠處的王宮,期盼着能夠得到一個喜訊——盡管他自己心裏也清楚,希望非常渺茫。
他就抱着這樣渺茫的希望,靜靜地等待着,是不是看着懷表确認時間。
冬天的夜晚,總是很早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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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在高丹的另一邊,特雷維爾公爵也收到了使者到來的消息,同樣,他也知道使者傳遞過來的條件。
在暴亂開始之後,依照國王陛下的命令,他負責王宮的守衛工作,不過他并沒有什麽軍事經驗,所以他把具體的布防和指揮交給了幾位可以信任的軍官,然後自己負責協調工作,同時還一直在給國王打氣鼓勁,讓他繼續支撐下去,不至于被這種精神壓力所擊潰。
聽到了使者帶來的條件之後,特雷維爾公爵心裏冷笑。
他了解國王的性格,如果是在過去,在這種危機關頭,沒準國王陛下還真的會退縮,會交出王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雖然形勢還是接近于絕望,但是國王能夠看到别的可能性,對奧爾良公爵的仇恨,讓他甯可把王國交給魔鬼,也不願意拱手讓給這位王室宗親。
更何況,特雷維爾公爵一直都在刻意扇風點火,鼓動國王心中的仇恨,讓國王陛下繼續拖延時間。
每多拖一天,波拿巴家族的希望就大一分,而自家的功勞也就大一分,盡管那些報酬不會直接給自己,但也夠了。
“爸爸……”正當公爵在沉思的時候,旁邊一位穿着普通市民衣服的青年人,湊到了公爵的身邊。
這金發碧眼的俊朗青年,正是他的兒子、下一代的公爵。
和父親一樣,兒子也叫菲利普——特雷維爾家族主支一直都在沿用這個名字,他的孫子名字也叫菲利普。
原本作爲公爵的兒子,菲利普在宮廷當中就經常走動,而在被國王賦予重任之後,特雷維爾公爵更是把兒子當成了自己的聯絡官,讓他傳遞來自于各方的消息。
和氣定神閑的公爵不一樣,這位青年公子畢竟還沒有見過那麽多大世面,所以神情當中有着掩飾不住的緊張。
“你鎮定點!”看着兒子的樣子,公爵禁不住皺了皺眉。
接着他再問。“什麽事?”
“外面的民兵都在戒嚴,似乎馬上就要發動進攻了。”菲利普小聲說。
“我知道。”公爵并不感到意外,“剛才他們發了最後通牒過來了。”
這個消息,讓菲利普臉上微微變色,他剛想再說什麽,公爵打斷了兒子的話,“現在你叔叔那邊有什麽消息?”
“叔叔已經和蘇爾特元帥他們聯系上了,今天我剛剛見到他。”父親的問話菲利普當然不敢怠慢,“他讓我告訴您,蘇爾特和塔列朗已經聯系了一批議會和軍隊裏不服奧爾良公爵、同時希望盡快穩定局勢的人,号稱要充當什麽穩定派,您隻要逼着奧爾良公爵攻打王宮,他們就會在議會和全國鼓噪,堅決要求建立臨時政府穩定大局,絕不能着急擁立一位新國王……”
臨時政府?
公爵一聽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顯然,波拿巴家族回到法國境内的消息,也讓一些原本置身事外的中立派看到了渾水摸魚的希望,所以他們也一改觀望态度,同樣蠢蠢欲動了。
這幫人是打算在王室主支和幼支内讧的時候,暫時接過局勢,然後充當“選王者”,這樣的話接下來就可以在奧爾良和波拿巴之間得到最大程度的讓步。
沒有人指望這個臨時政府存在多久,但是隻要它存在,它就有被收買的價值。
不管他們怎麽想,隻要能夠延緩奧爾良公爵繼承王位的進程,那此時就對波拿巴家族有利——換言之也對自家有利。
“你叔叔需要我怎麽做?”公爵再問。
“他希望您堅守王宮,千萬不能讓公爵控制住國王。”菲利普連忙回答,“您隻要堅守住這裏,那奧爾良公爵一天就不能成爲合法的國王,他的殘忍和卑鄙就會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這會讓他名聲掃地。而名聲掃地的他就很難成爲國王了——但如果這裏很快就落入到了公爵手裏,那就大事不妙了。”
公爵心裏也清楚,以國王的“骨氣”,如果他被奧爾良公爵俘虜了,他絕對會爲了求饒而簽署退位聲明,而那時候公爵雖然背負了篡位的罵名,但至少可以借着議會裏支持者們的擁護宣稱自己爲國王然後控制巴黎,而那時候,波拿巴家族所面臨的處境就艱難得多,那些中立派肯定會紛紛倒戈。
所以,現在局勢的焦點反而轉移到了自己這裏——自己能夠帶着國王支撐幾天,某種意義上就決定了哪個家族能夠笑到最後。
這很光榮,但同樣也很危險。
即使是性格深沉的公爵,此刻也禁不住在心裏翻江倒海,繼而深吸了一口氣。
“他需要我頂多久?”接着,他問兒子。
“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羅馬王已經接近裏昂了,如果他能夠控制住裏昂,那接下來離巴黎就剩下了一片坦途。”菲利普小聲對父親說,“叔叔說,您至少支撐三天,如果可以的話,支撐一周。”
“一周……”公爵冷笑了一下,“他倒是真的看得起我。”
說完之後,他示意兒子先别說話,然後在窗邊眺望了一下。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是他仍舊能夠看得到遠處那些街壘。
杜尹勒裏王宮在巴黎的市中心,它在前方面對着一大片空地,空地對面是街道,此時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而王宮這邊的衛兵也設置了障礙和街壘。
王宮左邊是塞納河,這條巴黎的母親河已經見證了這座城市無數的風風雨雨,而它也給王宮提供了一條天然的防禦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