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次臨時起意的暴動,而是精心策劃的攤牌,搖搖欲墜的複辟王朝,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下,似乎要迎來他再一次的審判了。
就在這紛擾混亂的緊張氣氛之下,首相波利尼亞克親王,在自己幾個随從的護送下,趕到了王宮。
此時他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得到,哪怕是杜尹勒裏宮周圍不遠處的街區,似乎也已經不太平靜了,甚至都能看到火光,而王宮的衛兵們此時也如臨大敵,一臉緊張地看着周圍。
在暴民沖過來的時候,他們會爲我們拼死抵抗嗎?在穿過崗哨進入王宮之前,首相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這樣一個問題。
而他也沒有把握得出答桉。
當他匆匆趕往王宮的時候,立刻就得到了國王的召見,而這時候,平常故作威嚴的國王,臉色已經慘敗,眼神當中透着掩飾不住的焦慮和緊張,就連他身邊的智囊和廷臣們,也都是一片愁雲慘澹。
今天要公布的政策,是他們在密室當中謀劃已久的“重拳”,然而,躊躇滿志的他們并沒有想到,僅僅在重拳出擊的當天,就已經激起了如此劇烈的抵抗。
這一場賭博,看上去迎來了最壞的結果。
但即使如此,在山窮水盡之前,沒有人願意服輸。
國王勉強鎮定了精神,然後再詢問他的首相。
“你剛剛從議會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首相連忙将自己的經曆複述了一遍。
“拒不執行解散敕令?!”國王頓時怒容滿面,氣得手都發抖了。“這是叛亂!”
“不,這是革命。”有人小聲咕哝出了那句經典回答。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誰說出口的,但是當聽到之後,在場的人們卻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當中都露出驚懼。
當初的腥風血雨,在場的人都是見證者,有些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死裏逃生,而現在如果“再來一次”的話,自己還有那份幸運,能夠再次逃脫嗎?
國王也被這個回答氣得七竅生煙,他焦躁地站了起來,然後在座位之間走來走去,而他每經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自動低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以免成爲王上發洩怒火的倒黴蛋。
而正因爲其他人的沉默,國王心中的怒氣越發上湧。
自己待這些人不薄,可以說是用高官厚祿喂飽了,結果到現在這個時刻,不光不能給自己出力,反倒都想着明哲保身,何其無用無恥!
就在這時候,從窗外隐隐間傳來了一陣槍聲,國王睜大了眼睛,然後視線下意識地看向了窗外。
他看到了遠處隐隐約約的煙火,但距離似乎還比較遠。
哪怕才能平庸的他,也知道這時候應該想點辦法了,不然也許自己哥哥的結局就會在自己身上複刻一遍。
動亂開始之後,再去考慮其他的已經沒有意義了,隻有兩條路可走,鎮壓或者安撫,或者雙管齊下。
但無論是采取什麽策略,必須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的對手的信息。
“他們到底想要什麽?”踱步許久之後,國王終于停下了腳步,然後詢問首相。
“他們反對解散,希望能夠表決對本屆政府的不信任桉。”首相一臉頹然地回答,“如果他們的訴求僅僅隻是這些,我個人絕不卷戀權位,随時可以爲了國家的團結而離開。可是……”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我非常懷疑他們的訴求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在我離開議會之前,有不少人已經在高喊反對國王和王朝的口号了,尤其是那些平素和奧爾良公爵關系很親近的議員,态度尤其堅決。”
“這個畜生!”一聽到奧爾良公爵的名号,國王氣得雙目圓睜,而後拿起權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毯。“我們兄弟對他何等優容,結果卻換來了這樣的回報!他的父親是個叛賊,兒子也不例外!當初就應該讓他死在國外别回來了!”
也不怪國王如此氣急敗壞,1815年奧爾良公爵回國之時,是路易十八國王寬恕了他們父子兩個當年投機革命的罪行,不光恢複了他的宗親地位,還把奧爾良家族的财産也陸續發還給了他。
然而這種寬宏大量非但沒有感化奧爾良公爵一家,相反又給了他們重新施展自己野心的底氣,結果十幾年來他們在暗地裏一直都在拉攏人心擴張勢力,而王室因爲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所以一直顧不上再去打壓,結果悄然之間奧爾良家族已經有了尾大不掉之勢。
眼下國王雖然有意打壓,并且刻意想要借助解散議會的機會削弱奧爾良派系的勢力,然而一切似乎已經太晚了,他們居然趁着這個機會,夥同其他對王國心懷不滿的人直接向王朝攤牌了。
在違抗國王敕令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已經與叛賊無異了。
隻是,氣急敗壞也解決不了問題,在政變和叛亂迫在眉睫的時候,隻能依靠堅定的決心來與之對抗了。
就在這時候,一位宮廷侍從走了進來,然後緊張不安地看着國王陛下。
按理說來,在國王陛下和心腹們商議的時候,沒有人會傻到過來打攪他們,而現在既然有人膽敢違反規定,那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國王也沒有生氣,而是揮了揮手,示意這位侍從趕緊回報。
“根據剛剛收到的消息,在首相閣下離開議會之後,議會已經通過決議,要求在巴黎重建國民自衛軍,并且已經任命拉法耶特侯爵作爲國民自衛軍的總司令。”
這個消息,猶如一聲驚雷,轟得在場的人們目瞪口呆。
“這是非法決議!已經解散的議會是無權通過任何決議的!”接着有人大聲說。
但是這話卻隻引來了尴尬的沉默——畢竟,人家都已經公開亮明旗幟叛亂了,再談論什麽法律豈不可笑?
在大革命時代,國民自衛軍是巴黎普通市民的民兵組織,以底層的無套褲漢爲主,他們在攻打巴士底獄之後集結了起來,接管了巴黎城的防衛工作,也因爲控制了首都而深度介入到了法蘭西的政治動蕩裏。
在那些風雨飄搖的年頭裏,各派都以國民自衛軍作爲争奪的重點,然後以武力來清洗自己的對手——羅伯斯庇爾也正是因爲失去了對國民自衛軍的控制而最終被送上斷頭台的。
而到了大革命結束之後,因爲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之後的政府對國民自衛軍進行了一些改組,把它變成了上層市民爲主的民兵組織,讓它變成了由貴族、商人和手工業者組成的準軍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