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含蓄的回答,元帥禁不住哈哈大笑。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特雷維爾侯爵的肩膀。
“維克托,雖然你爲帝國效忠,雖然你和那些平民軍人一起出生入死,但歸根結底,你還是個貴族。有些東西,真是與生俱來的啊……”
特雷維爾侯爵搞不清楚元帥到底是譏諷還是誇獎自己,不過事到如今這也不重要了。
既然他和元帥搭上了線,那不妨再看看元帥到底有什麽盤算。
“那您需要我們兄弟兩個怎麽做?”于是他直接問。
“什麽都不做,等着我。”元帥毫不遲疑地回答,“三天後,還是現在這個時刻,有一輛馬車會經過你家的門口,它會停三十秒鍾——注意,隻停三十秒鍾,然後你們兄弟兩個一起上來,多一個少一個都不行,不然它隻會漫無目的地在巴黎的街道上閑逛到天亮。”
特雷維爾侯爵立刻就有了意見。
“這太冒險了。我的哥哥不能和我多來往,萬一出了纰漏怎麽辦?而且,我們兄弟兩個都上了馬車,誰來保證我們的安全?”
“我保證。”元帥回答,“維克托,我保證你和你的哥哥菲利普的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無論你們最後選擇了什麽,你們都可以毫發無損地回到家裏。如果我決定對你們兄弟不利,我不會玩這樣的花招!”
雖然他隻是口頭上的保證,但是特雷維爾侯爵接受了這個承諾。
同樣的話,在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分量是不一樣的,元帥不會拿自己畢生的信譽在這種事上白白揮霍。
“那好。”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糾結了,而是直接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三天之後再見。”
看到侯爵如此幹脆果斷,元帥也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是個能幹大事的人,維克托,到時候再見吧!”
接着,在最後,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深信,上帝會保佑那些有膽識的人。”
說完之後,他轉身走出了客廳,而等在門外的手下們也立刻又重新簇擁在他的身邊,接着護送他一起悄悄地走出了宅邸。
特雷維爾侯爵默默無言地站在窗口邊,眼看着這一行不速之客消失在黑暗當中。
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将是什麽?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此時此刻一個機會正擺在他的面前,足以讓他的命運爲之改變。
他從來不是一個不敢賭的人,迄今爲止他已經賭過幾次命了,既然如此,那爲什麽不再來一次?
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樓上那些緊閉的卧室——而在那些卧室當中,此時他的子孫們正沉睡着。
他們是自己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也是這個家族未來的希望。
不管時勢怎樣改變,特雷維爾家族都将會屹立于最高的舞台上,不管使用怎樣的手段,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必須如此。
——
三天之後
這是一個深冬的寒夜,天空當中飄着零碎的雪花,不過落到地上還不足以積起雪花,隻是讓路上多了些許的污泥和積水。
如此冰冷的夜晚當然不會有人有興趣留在戶外,所以街上空空蕩蕩,偶爾有幾輛馬車通過也是行色匆匆,絕不做任何停留。
就在這深不見底的黑幕之下,特雷維爾侯爵府上的後門悄悄地打開了,接着,一盞孤燈從後面懸起,然後兩個高大的身影悄悄地從後門當中走了出來。
他們并沒有在寒風當中矗立多久,一輛馬車就從濕滑的路面上悄悄地竄了過來。
馬車在後門停了下來,沒有任何人出聲,這兩個身影就湊到了馬車的旁邊,然後打開車箱的門,鑽了進去。
接着,馬車又重新啓動,穿過風雪繼續疾馳。
寒風的呼嘯吞噬了原本就不大的聲響,短短幾十秒當中,一切就歸于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坐在馬車上的特雷維爾侯爵一直沉默不語,而他的旁邊,正坐着他的哥哥,特雷維爾公爵菲利普-德-特雷維爾閣下。
公爵面孔和弟弟有些相似,都是方形臉,威嚴的粗眉,不過看上去更老一些,兩鬓已經完全斑白。
相比弟弟,爲人更加沉默寡言,相比于偶爾會暴躁發怒的弟弟,他這一生當中,更加奉行謹言慎行的原則,喜怒輕易不形于色。
他的這種風格,讓他在複辟王朝的宮廷當中有着“頑石”一般的風評,這種風評讓他缺少朋友,不過也被認爲是可靠的表現。無論是已故的路易十八國王,還是現在的查理十世國王,都認爲公爵沉穩幹練,是那些普遍喜歡驕奢淫逸的貴族們當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正因爲如此,公爵在這十幾年當中受到了器重,宮廷的職位、貴族院議員這些恩典自然是手到擒來,甚至還在幾屆内閣當中擔任過大臣,可以說是真正的王國顯貴之一。
不過,即使位高權重,公爵仍舊生活簡樸,甚至連勳章都極少佩戴,而且平常深居簡出,輕易不參加社交活動,他的這種生活方式,更讓别人對他多了幾分敬重。
這樣的人,如果被人目擊到出現在這個風雪夜裏的馬車當中,一定會惹人懷疑的吧?
還好,此時此刻并沒有什麽好奇的眼睛在打量他們兄弟兩個。
因爲車外有風雪,所以車窗緊閉,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所以在馬車啓動之後,特雷維爾侯爵一直在試圖默記馬車的路線,不過也許正因爲害怕有人這麽做,所以車夫故意将馬車在這片街區繞了幾次,最後侯爵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接着,車廂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許久之後終于重新見到了亮光,特雷維爾兄弟兩個都有些不适應,花了點時間才看清了周圍。
此時他們正置身于一小塊空地當中,看上去是個菜園子,不過地上有點積雪,看不出來到底種了什麽。
還沒有等他們發問,有個人向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着自己一起走。
兄弟兩個自然遵命,他們一起跟着這個人走進了旁邊的一個小酒館,接着在一個角落裏,這個引路人打開了蓋在地上的地毯,然後掀開了一塊木闆,露出了下面的地窖。
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而到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遲疑的必要了,兄弟兩個都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經過了狹窄的過道之後,他們終于來到了地窖下的内部空間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