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隆脫口而出的問題,艾格妮絲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兩個人頓時就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當中。
“您,真的絕不原諒她嗎?”許久之後,艾格妮絲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然不可能就這麽放過她。”艾格隆給了一個斬釘截鐵的答複,“她行刺我,而且讓我受了重傷,讓我的尊嚴爲之受創,如果我輕易地就放過了她,别人會怎麽看我?難道這不是在鼓勵類似的行爲嗎?”
艾格妮絲頓時語塞,她也知道,這個少年人所言屬實。
從立場上來說,她也很難爲師傅找出辯護的理由來。
但如果真的袖手旁觀的話,那師傅接下來會面臨何等處境?
若波拿巴家族未能得償所願那還好,師傅隻要躲着他就行了;但是假設這個少年人真的君臨法蘭西,那麽他可以發動無數的人力物力去追殺師傅,隻怕世界之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怎麽想都是十死無生。
艾格妮絲也明白事理,自己剛剛從對方得到了那麽大的善意幫助,轉頭又要對方放過師傅,未免有“得寸進尺”之嫌;隻是,她和比昂卡師徒關系那麽多年,彼此之間感情深厚,讓她選擇袖手旁觀她也實在做不到。
難道就沒有任何一點辦法了嗎?她一時間又回到了剛才那種心亂如麻的狀态。
“如果她落到您的手裏,您……您能夠留下她一條命,也不要弄傷她的身體嗎?”她再度帶着最後一絲僥幸問。
“艾格妮絲,講點道理吧,這樣的話我抓她還有什麽意義呢?”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來,“請她來做客陪我們一起吃飯嗎?我可沒那麽無聊。”
艾格妮絲自知理虧,也不敢再繼續求情,她低垂下了視線,心緒也随之亂到了極點。
在最後一刻,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近乎于荒唐的主意,然後她勐然擡起頭來,滿懷期待地看着艾格隆,“那要不這樣吧!若你能夠回到法國,那我就跟師傅挑戰,如果我赢了就擒下她,把她帶到你的面前——憑借這一份功勞,換她一條命總行了吧?”
艾格隆的表情非常古怪,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主意。“其實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勞煩你的。再說了,你一定能赢你師傅嗎?要是你輸了,難道我就不報仇了?”
“如果我輸了,那就是我無能,我再也不敢跟你提半個字,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好了!”艾格妮絲咬了咬牙,然後以自己的滿腔熱情,吐出了接下來的話,“但如果我赢了,那我就沒有辜負你的期待,我盡到了友人的責任,那作爲如此盡心盡力的朋友,向你要求一點讓步也不算過分吧?!”
雖然艾格妮絲知道這肯定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以她的能力、她的智謀,這已經是她能夠找到的最好辦法了——說到底,至少在這件事上,艾格隆占理,險些喪命或者殘廢的他,要對比昂卡做任何報複都是讓人無話可說的,艾格妮絲想要改變他的心意,就得付出一點代價。
她仰着頭看着艾格隆,眼神近乎于哀求,簡直就像是跟家長讨要心愛玩具的小姑娘一樣,這種目光,再配上少女美麗的容顔,又有幾個人能夠不心軟呢?
至少艾格隆猶豫了。
他一向是一個記仇的人,比昂卡讓他這麽慘他一定是要報複回去的,但是報複也有多種方式,也不是非要殺了她不可,哪怕拘禁起來也行。
留下比昂卡的性命,觀賞一出“大義滅親”的戲碼,不也很有趣嗎?
他用這個理由安慰了自己。
但是,即使讓步,也不能顯得輕易就讓步,不能讓艾格妮絲覺得自己有求必應,既然他現在是優勢的一方,那就應該展示出優勢方的強勢來。
所以,打定主意讓步的艾格隆,臉反而闆了起來。
“艾格妮絲,你從我這裏要的東西實在有點多了——沒錯,我确實很喜歡你,也願意基于這份感情而幫助你,但你不光讓我破費,還要讓我在身邊人面前顔面無存……看不出來,原來你是這麽貪心的姑娘。”
艾格隆的指責,讓艾格妮絲大感委屈,“我會記得這份恩情的,以後有機會就會報答你。再說了,我也要面對風險的,您都已經直面過我師傅了,難道您覺得我會很好赢下來?我流血流汗,還要背負上忘恩負義的罪責,您怎麽能用貪心來形容我呢?”
艾格隆一想也是,以艾格妮絲的性格,肯定不會利用師傅對自己的麻痹大意玩偷襲,而是會堂堂正正地于師傅對決,倒是不能指責她什麽了。
不過,哪怕心裏這麽想,他還是舍不得就此結束争論。
在過去,他陷身于美泉宮當中,隻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對外公對梅特涅畢恭畢敬;而現在,所有的事情他一言而決,身邊的其他人都唯命是從,無論任何時候,他都沒有體驗過和人讨價還價的感覺,這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難得的樂趣。
“就是貪心!”他提高了音量,不依不饒地說,“以後好好報答?抱歉,這種話我多少年來已經聽過了無數次,但絕大多數情況,就是被人抛到了腦後。這種無意義的承諾,隻會讓人心生厭煩而已——當然,你的人品要比平常人強過許多倍,這一點我承認,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喜歡毫無擔保品的空白期票,因爲我要付出的東西都太寶貴了!”
如果是平常,艾格妮絲肯定還會氣勢洶洶地再跟他繼續争辯下去,但是此刻,因爲一系列打擊,她的氣勢暫時地完全被他壓制住了,心憂師傅的她,也不敢再繼續争辯下去。
“那您到底想怎麽樣啊!?”她近乎于自暴自棄地問。“我又沒錢又沒勢,怎麽給你擔保?”
看到艾格妮絲的神經已經繃到臨界點,艾格隆也不再繼續施壓了,他放緩了表情,聲音也變得輕柔了起來。
“倒也不用搞得這麽嚴重。我索要的擔保很簡單,在這段時間裏,你得盡客人的義務,尊奉主人的安排,爲我們捧場、讓我們開心,不能任性妄爲打攪大家的興緻,更不能因爲自己一時沖動而得罪任何人。一句話,我要一個令人愉快的艾格妮絲小姐,要一個真心做我朋友的艾格妮絲,你能給我嗎?”
“能!當然能了。”艾格妮絲沒想到虎着臉的艾格隆,提出的條件卻這麽簡單,于是忙不疊地答應了,“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啊。”
“那麽,艾格妮絲——你會跳舞嗎?”在她暗自慶幸的時候,艾格隆冷不丁地問。
“嗯?”這個問題,讓艾格妮絲一時沒轉過彎來,“爲什麽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