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大公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愕的神情。“騙了我?什麽騙了我?”
“我跟您寫信說我想回家,其實是騙您的……”特蕾莎的淚水浮現在眼眶當中,但是她仍舊鼓起勇氣,跟父親直言以對,“不是說我不想念您和母親,而是說,我和殿下把這當成了幌子……”
在原本的計劃當中,特蕾莎是打算在回家之後過一段時間再跟父親坦白的,可是今天剛剛回到家,被家人們的熱情和愛感動了的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再繼續欺騙父親下去了。
父親爲了她的任性已經被氣成了那樣,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欺騙下去?
所以,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她終于還是決定,直接跟父親說清楚。
至于會有什麽後果,她已經不再擔心了,她知道父親無論如何,終究還會原諒自己的——這種可恥的有恃無恐,正是她負罪感的來源。
在卡爾大公的注視下,特蕾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丈夫的盤算都告訴給了父親。
說完了之後,她低下了頭,再也不敢注視父親的眼睛,“爸爸,很抱歉……我又一次欺騙了您,但這一次絕非我所願,隻是……隻是我别無選擇。殿下要爲了自己的事業而冒險,我不能容忍自己還在約阿尼納袖手旁觀,所以我隻能選擇以這種方式跟着他,這是我身爲妻子、身爲他兒子的母親所應該肩負的義務,爲了這份義務,我願意承擔任何罪孽,包括不孝的罪孽!但我不想對您再隐瞞下去了,您有權知道,并且有權責罵我這個女兒……我現在就站在這裏,并且準備承受您一切的責罰,這是我應得的,我毫無怨言,我隻求您原諒我!”
特蕾莎越說,心裏越是傷感,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
可是在說出來之後,她的心裏反而輕松了許多,卸下了心裏頭的重壓。
她現在非常坦然平靜,無論父親對她怎樣責罵,她都能夠承受,甚至隐隐間還希望自己以這種方式來“贖罪”。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狂風暴雨般的責罵并沒有到來,書房裏出現了異樣的平靜。
這種平靜讓她心裏有些發慌,生怕父親因爲自己而氣出什麽毛病來。
好在,接下來卡爾大公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打消了她的恐懼。
“擡起頭,我的女兒,既然你想當皇後,那你不應該再對任何人低頭了,哪怕面對父親也一樣。”
這聲音一如既往的威嚴和平靜,特蕾莎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對上了父親的視線。
父親的眼神非常複雜,卻沒有多少憤怒。
這種結果,讓特蕾莎大爲驚訝。
“父親……?”
“我生氣,我當然生氣了!”卡爾大公揮了揮手,有力地打斷了女兒的話,“我又一次被女兒利用了、欺騙了,我怎麽能不痛苦?我甚至在懷疑,這個小姑娘是不是上帝特意派過來折磨我的妖精?爲什麽總是能夠讓我傷心懊惱?!”
厲聲發洩了幾句之後,卡爾大公的表情又平靜了下來,“可是生氣之餘,我又有點欣慰。我的女兒原來并沒有被軟弱壓垮,她不是承受不了壓力,而是爲了自己的陰謀所以示弱而已……好,很好,特蕾莎,我原本擔心你扮演不了那個角色,現在看來你倒是學得挺快,畢竟是我的女兒……”
特蕾莎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她搞不懂父親這是真心話,還是氣急了故意嘲諷自己。
“我沒有在嘲諷你,特蕾莎,你像個幹大事的人了。”卡爾大公歎了口氣,眉頭依舊緊鎖着,“我不喜歡我的女兒耍弄陰謀詭計,可是如果她想要戴上冠冕,想要保住冠冕,那麽她就得這麽做,不做不行!隻有這樣,她才能活得比我長,我不用經受收到失去她的噩耗的痛苦了……那是我不知道多少次噩夢當中所夢到的!
——比起那個結果來,被你欺騙反而不算什麽了,你跌跌撞撞地踏上了這條路,就不應該半吊子走下去,我咬着牙告訴伱,你做得對!”
接着,他又苦笑着歎了口氣,“這麽說來,作爲父親,我的教育也不算失敗了。”
聽着這個回答,特蕾莎既對父親的寬容感到慶幸,又有點無地自容。
父親如此輕易地接受了自己的欺騙,足以體現他對自己的關愛,更是反襯出了自己的卑劣和無情。
卡爾大公從旁邊拿起了一塊手帕,然後遞給了自己的女兒。
“擦幹你的眼淚吧,我還有别的話要問你。”
特蕾莎順從地拿過了手帕,輕輕地擦幹了眼淚,等到她淚痕被擦幹之後,卡爾大公又開口詢問了。
“他現在動身了嗎?”
“我離開之後就沒和他聯系了,不過算時間的話,應該已經動身了吧。”特蕾莎回答。
“那麽,你最遲能在這邊呆多久?”大公接着問。
從這個簡短的問題當中,特蕾莎感受到了父親含而不露的期盼——他希望自己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特蕾莎一瞬間差點又哭了出來。
“我希望陪您過完新年。”
“這麽說來,半個月之後你就得走了。”大公又是一聲苦笑,“不過,也算是可以了……至少我還可以有半個月時間和你朝夕相處,下一次再見面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頓了頓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這半個月當中,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說這件事了,我希望他們都能夠安心享受這段時光,而不是爲你的離别傷感,等到了時間我再跟他們說吧,然後派人護送你過去和他團聚。”
“嗯,好的。”特蕾莎點頭答應,“謝謝你如此大度,爸爸……”
“我不大度又能怎麽樣呢?”大公反問。
接着,他又提議了,“你的兒子要不留在這邊一段時間吧,不然的話你秘密離開還要帶個累贅,路上可能有點麻煩。等過段時間我再派人假扮他的父母把他帶過來見你。”
如果是其他人這麽提議,特蕾莎立刻就會懷疑這恐怕是包藏禍心,可是她怎麽可能懷疑父親?
她知道,父親是舍不得自己第一個孫輩,想要盡量把他留在身邊一段時間,享受含饴弄孫的快樂。
再說了,事到如今,她們母子兩個人都在父親手中,如果父親真的包藏禍心,又何必跟自己說?還不是可以随便擺布。
雖然她并沒有和艾格隆就這個問題商量過,不過此時她卻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就按您說得辦吧,弗朗索瓦一定會很享受這段時光的,等過段時間我再把他帶回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