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讓特雷維爾侯爵和埃德蒙-唐泰斯相顧愕然。
他們兩個是來當說客的,誰在乎什麽煤礦?
然而,既然這是元帥作爲主人的邀請,他們兩個也隻能順從了,畢竟他們承擔不起觸怒元帥的後果。
于是,他們草草地結束了房間裏的談話,稍事休息之後,在元帥和随從們的帶領下,一起走出了宅院,然後走入到了小鎮附近的山脈當中。
山路有點崎岖,元帥年事已高,走上山路的時候不時停下來休息,而埃德蒙-唐泰斯年富力強,特雷維爾侯爵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因爲久經沙場的緣故,他的身體也很強健,所以他們兩個倒顯得比元帥更加從容——當然,他們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泥土和雜草。
走走停停之間,他們一邊閑談,一邊欣賞周圍的風光。
此時正是夏季,萬物生發,目力所及到處是一片蒼翠,還有鳥鳴和溪流的聲響爲他們伴奏,如果不是幾個人的身份特殊的話,這一行人倒像是結伴出來踏青遊覽的旅人了。
不過很快,蒼翠的景色就被另外一種景象給取代了——當來到一個山坡上的時候,埃德蒙看到對面的山坡上有一個巨大的洞口,洞口被木制的橫梁和架子加固,一路延伸到山坡内的深處,黑漆漆地看不清楚裏面的景象,而洞口周圍光秃秃地,沒有綠色的植物,隻有黃褐色的泥土和黑褐色的煤灰混合在一起所構成的難看色調。
即使元帥沒有介紹,特雷維爾侯爵和埃德蒙當然也能夠看得出來,這裏就是元帥的煤礦了。
黑乎乎的洞口引不起他們兩個人的興趣,但是元帥卻顯得興緻盎然。
“我們一起過去吧,靠近一點!”元帥拿起手杖,然後揮舞了一下。
于是,一行人隻能下了坡,然後再走到了對面煤礦的洞口。
在遠處看,這個煤礦是一個安靜而醜陋的龐然大物,但越是靠近,他們越是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嘈雜和躁動,裏面不斷地傳來各種聲響,有人的聲音也有機械的碰撞聲,甚至從洞口内外還冒着煙氣。
在煙氣當中,不斷地有滿載着煤塊的礦車被工人們順着軌道推了出來,然後運到了附近的堆放地。
因爲夾雜了煤灰,所以彌散在周圍的煙氣呈現出了淡黑色,問起來甚至有一股難聞的臭味,侯爵和埃德蒙雖然大感不适,但是在元帥面前他們又不敢捂住口鼻,所以隻能強行硬着頭皮忍受着,心裏則在暗罵元帥沒事找事,帶着他們來這裏遭罪。
然而,也許是已經适應了這種環境的緣故,老邁的元帥卻沒有表現出難受的神情,他站在洞口外,饒有興緻地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這就是我投資的地方!”因爲四周聲音十分嘈雜,所以元帥提高了音量,大聲對自己的兩位客人說,“你們覺得怎麽樣?!”
兩個人心裏當然都不以爲然,但是誰也不敢表現出來,所以隻好泛泛而談地恭維了元帥,說什麽“眼光獨到”“振興鄉土”之類的話,心裏卻隻希望這一趟旅途趕緊結束。
元帥耐心地聽完了他們兩個人的恭維,然後突然又問了特雷維爾侯爵。
“維克多,你知道想要運行煤礦,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難倒侯爵了,雖然他見多識廣,但是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了。
“資金?”他試探着問。
元帥沒有回複侯爵,反而又看向了埃德蒙,“伯爵,您覺得如何?”
埃德蒙同樣也一臉懵然,猶豫了片刻之後,他隻能試探着問,“可靠的人手?”
“哈哈哈哈……”看到他們兩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樣子,元帥禁不住大笑了起來,“你們說得都對,但是卻過于外行人了——行了,我也不跟你們賣關子了,答案是排水。”
侯爵和埃德蒙再度面面相觑,不過這一次他們不用多說了,隻需要等待元帥的“指導”。
“人們利用煤礦已經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曆史了,好挖的媒也已經挖得差不多了,礦井越來越深,而這時候就不得不考慮排水的問題,如果排不了水,我們挖不了礦井多深就會被水灌滿。過去那些年代,那些可憐的礦工們不得不靠着人力來排水,他們在礦洞裏挖井,然後用桶子把水吊起來裝走……這樣的工作效率很低而且危險,因爲礦井内塞不了多少人。”
元帥一邊說,一邊向着煤礦的礦洞裏走了過去,而侯爵和埃德蒙隻能跟在他的後面亦步亦趨,“上個世紀,有人發明了氣壓機,利用氣壓的原理來帶動水泵抽水……”
兩個人還是有點懵,搞不懂爲什麽曾經威名赫赫的元帥,現在居然像個煤礦專家一樣給他們上課了,但是他們也隻能默然聽着,跟在元帥的身後。
他們走入到礦洞之後,過道一下子變得狹窄了起來,而這時候,裏面的聲響在狹窄的洞内不斷來回震蕩,這轟隆轟隆的聲響,震得他們兩個都有些耳鳴了。
“不過,氣壓機的成本過于高昂,所以技術很難推廣開來,這接近一個世紀以來,人們依舊無法大規模地開發煤礦和其他礦藏……”元帥繼續對着兩位客人解說。
突然,他話鋒一轉,“然而,就在幾十年前,情況不一樣了。英國出現了一位偉大的發明家,他創造性地将蒸汽機運用在礦山排水上面,革命性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的蒸汽抽水機能夠以低廉的成本運行,不僅廉價而且快速,他輕易地替人類解決了這個困擾了千年的難題,也讓我們的礦藏可以開發到了地下的更深處!”
一邊說,他一邊大聲對着兩位客人喊。
“你們有興趣來看看嗎?”
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哪怕沒興趣現在也必須有興趣了,于是他們兩個人跟着元帥一起走到了煤礦礦洞内的豎井旁邊,而這裏正安放着一台巨大的蒸汽抽水機,這台機器猶如怪獸一樣窩在不大的空間内,然後發出巨大的聲響和煙霧,正源源不斷地将水從井下抽取上來,然後沿着事前挖好的通道排走。
巨大的聲響讓人聽了極爲難受,哪怕元帥也不禁有些耳鳴,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走到了機器的旁邊,然後面色複雜地看着這個巨獸。
“這就是煤礦的心髒了,沒有它我們無法運作。”
“這是讓我印象深刻的一課,元帥!”特雷維爾侯爵以客套話來恭維元帥。
“不,你的印象不夠深刻,維克多。”元帥别了侯爵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你還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這是我從英國購買的機器,讓英國的工程師幫忙做好的,利用了他們的最新技術,你明白嗎?英國人!統統都是英國人,沒有他們,我建不了礦山,而在他們那個該死的島上,幾乎所有的煤礦現在都在使用這種蒸汽機械了!他們可以比我們挖得更深,挖出更多更多的煤,然後可以用焦炭煉鋼,造出比我們國家更多更多的鋼鐵,你明白嗎?我的朋友,我們不光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輸給英國人了,在不知不覺當中,我們在無聲的戰場、在産業的戰場也已經輸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