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和平常那個輕浮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他的真情流露——自從和卡迪央王妃成爲情人關系之後,他一直都在承蒙王妃的照顧,而且他也知道,王妃隻有他一個情人,甚至還願意偷偷爲他生下一個兒子。
這份“恩情”,放在這個放縱享樂的世界裏,絕對是難以見到的。
她可以有無數種選擇,但是她卻義無反顧地爲自己做到了這個份上,并且不求在我身上找到任何回報,哪怕是毫無道德觀念的埃德加,在内心深處也不可能沒有一點感動。
所以他也舍不得王妃。
他知道,如果真的有波拿巴家族重登皇位的那一天,那麽王家肯定會被驅逐,跟随着王家的那些重要廷臣估計也會跑路——也許就意味着他和王妃将會天各一方。
他不可能跟着王妃走的。
他知道,如果他那麽做了,無論他跑到哪兒去,他的老爹會親自帶人找上門來打斷他的腿。
不光是因爲違抗了父親的意願,更是因爲他這麽做,會讓人懷疑特雷維爾侯爵一家在兩頭下注,對皇帝陛下不忠,特雷維爾侯爵肯定不會落人口實,哪怕爲了孫輩的前途,也絕不會容忍兒子跟着一個波旁朝廷的親王夫人跑了。
所以他不能跑,他雖然并不喜歡政治,但是他清楚自己是特雷維爾家族的一員,不能隻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他已經讓父親深深失望,不能再給父親添麻煩了。
況且,過慣了這種奢靡生活的他,也肯定舍不得巴黎的繁華。
于是剩下的路似乎也就隻有一條,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那就千方百計地把王妃留下來,保護她也保護這個私生子。
父親會同意嗎?他不知道,但是他會去努力哀求他,哪怕跪地求情也在所不惜……況且,陛下,隻要陛下同意的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隻要能夠爲陛下立功,他對“有功之臣”一向都很不錯,如果自己真的有功的話,提出讓王妃留在國境之内,他肯定會答應的——畢竟區區一個王妃,又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
所以,要爲陛下立功!
至于怎麽立功,對他來說自然也沒有第二個答案了。
爲了自己的幸福,犧牲一下艾格妮絲,對他來說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再說了,如果陛下真的能夠成爲陛下,那艾格妮絲也稱不上“犧牲”,相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榮幸才對。
看着埃德加一直沉默不語的樣子,卡迪央王妃以爲他在爲自己剛才那些話而悲傷,于是又強顔歡笑,溫聲安撫了情人,“埃德加……哎呀,原諒我吧,我真不該說這些喪氣話的!我說的隻是最壞情況而已,事情并沒有那麽糟糕,你别多想,一定不會有事的,上帝會保佑我們的。”
“是的,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埃德加也重複了一遍,不過他話中的含義大有不同。
又說了好一陣情話之後,這對情人才戀戀不舍地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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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如期而至,而貝裏公爵夫人舉辦的舞會也按照預定的時間開始了。
爲了得到被宮廷注目的榮幸,上流社會當中的“精華”蜂擁到杜伊勒裏王宮當中,迎接貝裏公爵夫人舉辦的盛會。
男人們身着光彩奪目的制服,佩戴着各式各樣的勳章和绶帶;而女性們也同樣全副武裝,爲了争奇鬥豔而不惜工本,身上穿着的裙子不亞于武士的盔甲,手中拿着的折扇也正如勇者的寶劍,這是她們的戰場,雖然沒有硝煙但同樣甚至更加險惡。
艾格妮絲作爲這支裙钗軍團的一員,也來到了這個被珠寶和華服妝點起來的鬥獸場。
不過,不同于那些面帶笑容卻暗暗較勁的夫人小姐們,她更像是遊客的心态,對周圍的一切都略微感到新奇甚至有趣。
雖然并不是第一次進王宮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參加舞會,但是像今天這樣的體驗還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因爲,她正式地參與到其中了。
雖然有些羞澀,但艾格妮絲本能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比較着那些同齡的少女們和自己的打扮和相貌,然後她内心有些暗暗竊喜,因爲她自覺這些少女們比不過她;而她也明顯注意到,那些年輕人,有不少也注意到了她,甚至有人在向她暗送秋波。
艾格妮絲并不打算回應,隻是低眉順眼地混在人群當中,但是在内心,她的小小虛榮心又有點滿足。
她知道,眼下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是一個被強行塞到了商店擺上櫥櫃的精緻瓷器一樣,甚至有一種被人擺在貨架上等待出售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很不爽——可是,在另外一方面,在這樣的盛會上,打扮一心而且成爲焦點人物之一,又讓少女本能地感到有些沾沾自喜。
兩種矛盾的心情交織在心頭,讓艾格妮絲一反往日的淩厲,倒多了幾分少女的溫婉魅力。
好在(或者也可以說壞在),她之前同不少年輕人交手過,并且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幾個人甚至還在這場舞會當中,所以艾格妮絲小姐的“兇名赫赫”,阻止了那些躍躍欲試的公子哥兒。
以社交場上的标準來看,艾格妮絲小姐既然盛裝打扮出現在了這種場合之下,那也就意味着她已經在發出了了含而不露的邀請,雖然現在沒有人敢于動彈,恐怕用不了多久,但是法蘭西從來不缺敢于爲了浪漫而冒險的勇者,總有人會去嘗試一下,攀折這一支最刺人但也最美麗的玫瑰花吧。
艾格妮絲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大廳的另外一邊,還有兩雙眼睛正在不動聲色地注視着自己。
“看看啊,我就說吧,諾德裏恩公爵的女兒确實挺漂亮的。”卡迪央王妃一邊注視着全然不知的艾格妮絲,一邊小聲對旁邊的密友說。
這位密友,自然就是今晚的主人貝裏公爵夫人了。
作爲國王次子的遺孀、國王唯一孫子的母親,她在宮廷當中擁有着超然的地位,絕不可能有任何人敢于觸怒她。
不過,雖然已經當了8年的寡婦,但是直到今天她也才30歲。
對女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年紀,她正值青春的尾巴——美貌雖然還依舊留駐,而且可以用精緻的妝容來裝飾自己,但已經開始要發愁韶華的流逝,隐約可以聽到中年的腳步聲了。
越是在這個微妙的年紀,就越會敏感。
此時,夫人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艾格妮絲,似乎正在暗地裏對她品頭論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