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艾格隆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瑪麗亞聽來卻不啻爲一聲驚雷。
這個驚世駭俗的提議,即使像她這樣離經叛道的人也沒有想過,以至于讓她愣住了說不出話來,甚至忘記了剛才艾格隆那些冒失舉動所帶來的羞憤。
片刻之後,她終于取回了意識,而後那些羞憤重新湧上了心頭,她怒視着面前的少年人,然後擡起手來對着他就是一耳光。
以艾格隆的身手,她的動作簡直慢得可笑,但是此刻艾格隆顯然也沒想過要動粗,所以隻是往後仰,躲過了這一巴掌,而他抓住瑪麗亞的手也随之松開了。
“抱歉,殿下,我剛才隻是一時激動,被沖昏了頭腦……絕非有意這麽做。”艾格隆連忙向她解釋。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問,“您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
“簡直蠢透了!”瑪麗亞大怒,然後幾乎對着他吼了出來,“你以爲我和她長得一樣就可以随便調換了嗎?我們兩個人雖然自幼就在一起長大,可是我們已經分開幾年了!在這幾年當中,她的經曆和我完全不同,認識的人也不一樣,我怎麽可能輕易地就蒙騙過所有人呢?
而且,就算我鼓起勇氣辦到了,讓大多數人都分不出來,那我爲什麽又要爲了她賠上我的一生呢?你以爲我沒有去過她那兒嗎?那個見鬼的地方,沉悶孤寂,還有個傲慢尖刻的老東西随時找麻煩,你自己都待不下去了,還好意思問我願意不願意?誰會願意?!
你以爲我們兩個真的感情就好到了我願意爲了她付出一切的地步了?我什麽時候讓你産生了我是這種聖女的錯覺?我不知道你爲什麽會産生這麽愚蠢糊塗的想法,但是我勸你還是趁早收回吧,我不是你可以随意使喚的仆人!”
瑪麗亞這一番搶白,又快又激烈,讓艾格隆幾乎插不上話。
不過,雖然她罵得很難聽,但是在僅僅片刻之後就能夠想到這麽多東西,足見她确實心思缜密。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不是更說明她是可以一起謀劃陰謀的夥伴嗎?
就在艾格隆思考的同時,瑪麗亞繼續搶白了他。
“姑且不說我願意不願意,就算我願意,難道你以爲調換我和她隻是你說幾句話的事情那麽簡單而已?你該怎樣瞞住宮廷那麽多人,讓她和我調換身份呢?别忘了,就因爲你,她在宮廷當中地位大大下降,早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随便頤指氣使的人了,那個老東西又怎麽可能放松對她的監視呢?”
這一點倒是說到了要害上,以至于艾格隆一下子也無言以對。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
他一直都是一個執拗的人,心中對蘇菲的愧疚和思念,更是讓他心中一直都積郁着塊壘,盡管事情落到這個地步是他的責任,但是他不想此生以後真的就和她再無任何交集。
如果是之前,他還沒有任何辦法,畢竟兩個人身份特殊,無論他日後能不能成就大業,他們都很難再續前緣,可是有瑪麗亞在,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蘇菲無法離開奧地利到各處遊覽,但未婚的瑪麗亞可就沒有任何限制了。
所以,隻要蘇菲在某個時間段内成爲瑪麗亞,那麽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再也沒有多少人會爲之驚駭。
既然在偶然的靈光一現當中看到了曙光,那艾格隆當然不可能這麽輕易放棄這個想法。
他是一個行動主義者,現在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開始考慮“怎樣實施”和“可行性”的問題了。
第一步,顯然是要說服瑪麗亞,如果她不願意,那說什麽都是假的。
但是她肯定不是那麽容易說服的,如果讓她永久去取代蘇菲的人生,去面對哈布斯堡皇室,過着蘇菲現在的生活,她肯定不願意。
“我知道,您肯定不會樂意一直過着她那樣的生活,但是如果隻是暫時替換呢?”艾格隆大着膽子提議,“比如,半年左右,或者一年左右,哪怕僅有這麽一點時間,也足夠我和她留下許多回憶,彌補過去的遺憾了。”
“說得倒是輕巧!爲什麽你不去過上一年半年呢?而且如果東窗事發,受懲罰的是我,你倒是可以躲在其他地方逍遙快活,我才不幹呢……!”瑪麗亞餘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再跟我提這個,我就把你從船上扔到河裏去!”
艾格隆才不相信她有能耐把自己扔到河裏,不過,既然她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眼下也不能再繼續刺激她了。
不過他内心深處并不會死心,隻是暫時蟄伏起來而已。
很明顯,這個不成熟的計劃都取決于瑪麗亞,如果不能讓她點頭,一切從開頭就無法實施。
有了第一步,才能考慮第二步怎麽辦。
所以,該怎樣讓她點頭、願意配合這種對她來說風險甚大卻沒有什麽好處的陰謀呢?
也隻能“故技重施”了吧。
蘇菲爲了他曾經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了那樣荒唐的事;反過來說,如果讓瑪麗亞也墜入愛河,那麽她可能也願意這麽做——畢竟她們兩個人的性格如此相似,都有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
隻要她願意,她就沒什麽不敢幹的。
好在,當初蘇菲有意撮合他們兩個人,一直都在妹妹那裏說自己的好話,瑪麗亞心裏已經積累了一些對自己的好感——從她一直以來的表現來看,肯定如此。
那麽,不如再加把勁……
“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看着少年人目光變幻的樣子,瑪麗亞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我警告你,如果你還想跟我提這件事,我立刻就跟你翻臉!”
“不,當然不會了。”艾格隆輕輕搖了搖頭,以略微有些悲傷的語氣回答,“殿下,您對我有恩,更是一片誠心地幫助了我,在如今的世道,能夠做到這個份上的人已經很少了,我怎麽能夠奢求更多呢?既然您不願意,那我肯定不會再說了,您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吧……”
說着說着,他突然有些哽咽了起來,“對不起,我知道這樣的請求非常唐突,而且對您十分不利,如果在理智正常的情況下,我是絕不可能說出這麽讓人爲難的要求的,我真的已經昏頭了……您給我帶來了蘇菲殿下的口信,我的心一下子被愧疚和思念填滿了,這些東西沖昏了我的理智,我本不該如此的……如果是旁人,肯定不會理解我的想法,但您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也更知道她承受的痛苦,所以,我請您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