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三最後還是走了，沒有選擇帶走女人，也沒有想要改變她的生活，而是親手奪走了她的生命，幫她結束了苦難。
“大人，她還需要還多久的因果？”
九叔翻閱着生死簿副本，擡頭看着眼前平靜的攝青鬼。
“你欠下的因果，還需要還十世。”
“爲什麽這麽久？”
“她自己選擇的，第一世邁過奈何橋之前，她許願替你還債，甚至要求下十八層地獄。”
封三眼神落寞，沒有再說話，九叔也直接破開空間，領他去下一處，他那未出世的兒子這一世那裏。
依舊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巷子，一個蓬頭垢面，看不出年紀的人正在垃圾桶裏翻找着食物。
“是他？”
“是他。”
“爲什麽，他當時還沒出世，與他無關！”
“這事也與你無關，他自己做的孽，成爲你未出世的孩子，也隻是其中一世而已。”
封三并沒有感覺到絲毫輕松，嘴裏滿是苦澀。
自顧自的走到街邊，買了一屜包子，熱騰騰的大包子，提在手中，路過垃圾堆的時候，随手扔到了垃圾堆裏，那個蓬頭垢面的人面前，然後快步走開。
“怎麽，這次沒有大開殺戒？”
封三聽出了九叔言語中的怒氣，站直身子後彎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判官大人，抱歉，我沒忍住心中的惡。”
九叔隻是搖頭，并沒有接受封三的道歉，這道歉不該由他接受。
“正常，畢竟你是集天地怨氣的攝青鬼。”
封三擡起了頭，鐵青的臉上不複當初殘忍猙獰的表情，而是有些傷心，有些絕望。
“判官大人，帶我回地府吧。”
九叔自無不可，回到地府也就能控制攝青鬼了，避免他再大開殺戒，讓自己的錯誤更進一步擴大。
“判官大人，如果我願意入十八層地獄，能不能替換他們的因果？”
回到地府之後，九叔也沒有立即對剛剛大開殺戒的攝青鬼下手，他覺得大概自己也不用出手了。
“十八層地獄？哼，你以爲下地獄受苦就能避免錯誤？
地府的規矩早就改了，十八層地獄的刑法算不上恐怖，人間才是最苦的，如今已經很少判人下十八層地獄了，都是讓他們繼續輪回，在人間一生孤苦無依。
畜生道現在是有福德的鬼才能去的輪回，想下地獄？想投畜生道？
哪有人間苦，哪有做人苦。”
九叔無意間透露了如今地府的制度改革，攝青鬼有些瞠目結舌，但仔細思量之下又十分合理，确實是這個道理。
“那我如何才能幫他們贖罪，把我妻兒的因果都背到自己身上？”
九叔轉頭看着攝青鬼封三，有些不解。
“我已經說過了，你那未出世的孩子與你無關，想要替你妻子承擔因果也就罷了，爲什麽還要替他？”
封三灑脫一笑，成爲攝青鬼以來，很久沒有這麽人性化的情緒出現了。
“雖然未出世，還沒見過面，但是畢竟父子一場，我沒當過别人父親，但至少，能幫一些是一些吧。”
爲人父母，這是九叔從未有過的體驗，母胎單身的他根本不能對于這種感情感同身受。
“你決定了？”
“嗯。”封三堅定的點頭。
“難麽散去你這一身怨氣，放棄這一身法力，跟我去投胎吧，每一世都會有玉玉症，你可願意？”
封三沒有回答，但他那一身驚天的怨氣正在自主消散，青綠色正在離他而去。
九叔默默的看着這一切，沒有任何表示。
攝青鬼的法力來源就是他這一身怨氣，散掉這一身怨氣之後，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鬼魂。
……
來到地府之後，範毅武暫時不能返回陽間，也就在這裏無所事事的适應着自己新的身體，從師傅友叔那裏又搞到了一套修行法訣，交給小純自己摸索。
畢竟他也從未修行過，對于這種事一知半解，而小純如今又是無垢之體，總不至于連這種事都沒有天資吧。
小純留在了友叔安排的地方閉關修煉，而範毅武則是一直陪着赤離在奈何橋邊迎來送往，時不時的替赤離攪和一下煮了這麽多年都沒有幹的孟婆湯。
送孟婆湯的小攤成了夫妻檔，一時間也讓地府那些陰差和過往的鬼魂無形之中吃了滿嘴狗糧。
今天範毅武一如往常的陪着赤離在奈何橋邊派送免費的孟婆湯，卻突然遇見了熟人。
這一遇還是兩個，身爲總判官的師伯九叔，還有攝青鬼封三。
看着封三那副普普通通的鬼魂模樣，似乎是散去了一身怨氣，法力不再。
範毅武遠遠的就湊了上去打招呼：“師伯，您果然威武啊，居然把封三這個攝青鬼捉拿歸案，這是要送他去投胎？
這種罪大惡極的鬼也能投胎麽？
不是應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麽。”
赤離拍了他一巴掌，沒好氣的把他拉了回來。
“冤家，别給我丢臉了，地府規矩早就改了，十八層地獄算什麽，如今的人間才是最苦的。”
額……
範毅武一時語塞，人間苦？
人間苦什麽了，人間要是苦的話，他應該屬于樂不思蜀的那種。
似乎是看出了範毅武的不信，赤離開口解釋到：
“你别不信，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是去人間享受的，有的人是去人間吃苦的。
吃苦的并不一定會是貧困潦倒，也有可能受盡情傷，也有可能要用一生治愈幼時傷疤，總之，你那種奇葩人生，你當人人都能這麽快樂麽。”
赤離這麽一解釋，範毅武秒懂，雖然他完全不get那什麽人間疾苦，但确實人這一生有時候是挺苦的，沒來由。
沒吃過豬肉，但是他見過豬跑，那種撕心裂肺的喊出下輩子不要再做人的，不在少數。
九叔從赤離手中接過孟婆湯遞給了封三，等他一飲而盡之後，目送着封三踏過奈何橋，步入輪回路。
“其實封三不是我抓住的，他是自願散掉一身法力，然後進入輪回受苦的。”
範毅武有些驚訝，自己這個師伯他還是了解的，如此好面子的一個人，居然沒有默認這個功勞，而是把事實說了出來。
看來九叔和封三之間，一定發生了一些不爲人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