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試圖隐瞞真相,孩子們,當死亡到來之時,吾主‘蜘蛛神後’做見證,每一顆魂靈都要被精确的稱出分量,沒有人可以逃脫深淵意志作出的最終審判!”
高飛在門外竊聽薩拉圖斯談話,若非親眼看到這魔君猙獰可怖的模樣, 隻聽他的聲音,還真以爲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在布道。
“孩子們,記住我的叮咛。”薩拉圖斯接着說,“在無底深淵,越瘋狂、越堕落的靈魂就越可貴,更有可能孕育出強大的惡魔。”
“一顆足夠堕落的靈魂,将會轉化爲新的惡魔,而那些不夠堕落的靈魂, 很遺憾, 隻配淪爲深淵血池中一條卑微的蛆蟲。”
“我在這裏傾聽你們的自白,根據你們講述的内容,公正評價每個人的靈魂的價值,以及在深淵中應得的階位。”
說完了開場白,迷誘魔望向最左側那間告解室,柔和的視線,落在囚禁在“鐵處女”中的一名中年貴族臉上。
“孩子,就從你開始。”
魔君的視線,蘊含着魅惑人心的魔力。
意志薄弱的男人,受到薩拉圖斯的暗示,毫不猶豫的吐露隐私。
“唉,我的神父,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麽虧心事,更不要提瘋狂與堕落。”
“回想過往那些平淡的歲月, 唯一令我難以釋懷的一件事, 就是我的愛心過于泛濫……”中年男子一本正經地說。
“僅此而已?”薩拉圖斯似笑非笑, “今夜在修道院參加這場狂歡的女士和先生們, 都對别人的丈夫或者妻子懷有過剩的愛心, 我可不認爲這值得您鄭重其事的忏悔。”
“我的父啊,您誤會了。”中年人苦着臉解釋道,“我的愛心,不是您以爲的男女私情,而是對各式各樣的物品的鍾情。”
“比如兩個星期前,我愛上了達什武德爵士的金殼鑲鑽懷表,對那塊表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任何力量……哪怕死神,也無法割斷我對它的眷戀,隻有把它揣進自己口袋,時常把玩,才能緩解我的相思之苦。”
“事實上,我如願以償了,盡管沒有事先告知達什武德爵士,然而這怎麽能怪我呢?”
“如您所知,愛情如同龍卷風,呼嘯着席卷而來, 摧毀人們的理智和世俗倫理道德, 一個愛的發狂的人, 是不會考慮後果的。”
“熱戀中的人, 好比戲劇舞台上的羅密歐和朱麗葉,明知道雙方的家庭不允許他們結合,還是忍不住暗中約會,私定終身。”
“我的處境也是如此,明知道金表的主人不會割舍自己的愛物,還是忍不住瘋狂求愛,非得把那件妙物搞到手不可。”
“每次看到浪漫派戲劇和詩歌歌頌爲了追求戀愛自由而不惜殉情的男女主角,我總是禁不住落淚,我對鑲鑽金表,以及過往無數深愛過的名貴首飾和藝術品的癡情,不就是浪漫主義活生生的寫照嗎?”
“不知幸運還是不幸,我對深愛之物的魯莽追求,最後總是可以有驚無險的得手。”
“這固然滿足了我那博愛的情感需求,卻未免欠缺了一點兒悲劇色彩,畢竟‘求之不得’才是浪漫主義的精髓,我的父啊,您以爲如何?”
迷誘魔哈哈一笑,贊許地說:“我的好孩子,你能把自己的偷竊癖說的這麽富有詩意,真不愧是喬治國王欽點的桂冠詩人。”
薩拉圖斯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問詩人:“先生,您剛才提到了藝術品,恕我冒昧,在那些被你橫刀奪愛的藝術品當中,是否也包括詩歌呢?”
“噢,不瞞您說,我不光幹過這事,還很在行哩!”詩人洋洋自得的回答,“比如去年秋天,我主編的詩刊收到一個年輕人的投稿,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頗有才華,隻是欠缺名氣,就把自己最看重的一部詩劇寄給我,希望發表在我的刊物上,最好還能配上我的親筆推薦語,這樣一來,他就能在文藝界打響名氣。”
“我看了這部詩劇,喜歡的簡直要發狂!”
“我敢對衆神發誓,這部作品的風格與我本人的手筆十分相似,那個年輕人不止是認真模仿我,在某些方面已經超越了我,而出自他筆下的這部傑作,本應該由我先寫出來!”
“這種感覺,令我既震驚又惱火,仿佛遇到了一位強勁的情敵,搶在你前面,對你的意中人獻殷勤,一個男人怎能忍受這樣的挑釁?”
“我立刻就做出堂堂正正、富有男子漢氣概的反擊——回信譴責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剽竊我的作品,還居然敢寄給我看,真是恬不知恥!”
“我已經預料到,對方會喊冤抱屈,要求我把抄襲的證據展示給他看,于是我就把那部詩劇重新謄寫了一遍,修改了一些詞句,使之更符合我的個人風格,再背誦下來。”
“衆所周知,當一對戀人修成正果,人們就會按照傳統風俗,把新娘的姓氏改成夫家的姓氏,就這方面而言,我也是一個尊重傳統的人,所以當我占有了‘缪斯女神’——亦即那部傑出的詩劇——過後,也把自己的名字署在作者欄,替換掉原作署名。”
“我認爲這是很恰當的做法,正如每一個丈夫對新婚妻子所做的那樣。”
“後來,這場文墨官司如同我預料的那樣越鬧越大,而我絲毫不慌,搶先以作者的身份發表詩劇,還在首都文藝界規格最高的沙龍上,當衆背誦了作品的華彩樂章。”
“這一下,所有人都被我折服了,而那個年輕人則成了抄襲狗,遭到文藝界的唾棄。”
“畢竟,他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而我是桂冠詩人,誰更适合寫出這部傑作,讀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個倒黴的年輕人,經曆了這場風波,往後也别想在文藝圈混了,實在是想不開,就回到鄉下老家,變得憂郁消沉,整日酗酒消愁。”
“這樣過了兩個月,在一天夜裏,他終于把自己吊死在一株月桂樹下,以古典悲劇的方式,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本章完)